曹旺扶着石午阳的手猛地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牙咬得咯吱响。
石午阳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攥着刀柄的手指绷得惨白,指甲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那把刚磨好的腰刀,就那么沉甸甸地坠着,刀尖上的水珠砸在地上,洇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知道了。”
石午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砾石摩擦。
他猛地转身,看也没看那探马一眼,只对曹旺哑声道:“让他下去歇着。”
曹旺狠狠瞪了那探马一眼,探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
石午阳没回议事棚,也没去看慧英和孩子。
他就那么提着那把滴水的腰刀,一步一步,踩着夕阳拉长的影子,慢吞吞地走到寨门口那棵老枫树下。
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树干,缓缓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
那把磨得锃亮的刀,被他随手丢在脚边的枯叶上,刀刃映着最后一点惨淡的夕光,冷得刺眼。
曹旺悄没声地跟过来,把水囊轻轻放在石午阳脚边,
自己抱着刀,像个铁塔似的戳在三步远的地方,眼睛死死盯着谷口那条蜿蜒进来的小路,腮帮子咬得死紧。
慧英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二小子,远远站在棚子口。
晚风吹得门帘哗啦作响,晃动着光影,模糊了她望着树下人影的眼。
她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小小的襁褓里,传出细弱又安稳的呼吸声。
山谷里的炊烟升起来了,带着烟火气的暖香,却怎么也驱不散寨门口那棵树底下,那团凝固的、冰冷的阴影。
……
马老歪是让人用两根碗口粗的松树枝绑成的担架抬回来的,血浸透了盖着他的破麻布,一路滴滴答答染红了进谷的小道。
人直接被塞进了药棚子里头,豆娘刚把自己那个满地爬的大儿塞给月子里的慧英,转头就扎了进去。
孔四贞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地打热水,递剪子,手指头沾了血也不擦。
药棚子的油灯亮到后半夜才灭。
豆娘掀帘子出来时,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头发丝被汗打湿了粘在鬓角,腰都直不起来。
呼啦一下,守在棚外的人全围了上去。
石午阳站在最前面,没说话,只拿眼睛盯着她。
旁边的王德发急吼吼地问:“大姐,老马他……?”
豆娘靠着门框深吸了口气,才哑着嗓子说:“阎王爷嫌他歪脖子难看,给踹回来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
“右胳膊算是交代了,筋断了,往后……怕是端不起碗了。”
这话像块冰坨子砸在众人心上。
王德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搓着手:“那……那咱能进去瞅瞅不?就一眼……”
“让他睡!”
豆娘语气斩钉截铁,
“麻沸散刚下去,这会儿进去是想把他惊醒了再疼死一回?”
她锐利的眼神扫过一张张焦虑的脸,最后落在石午阳绷紧的下颌线上,
“都回去!天塌下来也等到明天再说!”
石午阳沉默地点点头,转身挥了挥手,声音干涩:“听豆娘的,散了吧。”
人群像退潮一样,带着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散去,留下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压抑的愤怒,在冰冷的夜气里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