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脑袋比你爹还沉?”
“司令,我带五百精兵同你一块去!”刘魁几欲拔刀。
石午阳没有做声,他扫过一张张焦灼的脸,最后停在刘魁按着刀柄的手上:“带五百人?是去谈判还是火拼?……火拼的话还不够人家看的。”
破庙倏地安静了。
雨滴从屋顶漏下来,砸在香案积灰的铜磬上,“叮”一声,又一声。
……
日头西斜时,石午阳仅带两名亲兵,仨骑出寨。
那匹黑马明显瘦了不少,鞍鞯上还沾着前日厮杀的血痂。
曹旺追上来往他怀里塞了块烤饼:“司令,腊肉馅的。”
石午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像笑的表情。
饼还是温的,贴着心口发烫。
八十里山路,马蹄踏过溪涧溅起带血的水花——
前几日厮杀的尸体还没收尽,几只野狗正撕扯着半条人腿。
石午阳勒马看了会儿,突然扬鞭抽飞一块碎石,惊得野狗呜咽逃窜。
……
大西军刘文秀营寨的辕门高耸,尖木桩上挑着几颗风干的人头。
守门士卒的号衣褪成灰褐色,可手里长矛磨得雪亮。
“护国军石午阳求见三将军!”
刘文秀在张献忠四个义子中排行老三。
喊声惊飞了辕旗上的乌鸦。
层层通报的间隙,石午阳摸出饼啃了一口。
苦,辣,还有股铁锈味——曹旺这老小子,怕是把火药当盐巴撒了。
“石将军请随我来。”
刘文秀的亲兵扶着腰刀立在辕门阴影里。
营门“吱呀”开了道缝,窄得只容一马通过。
“将军,你的佩刀……”
石午阳解了佩刀往门边竹架上一撂,刀鞘撞得竹架子晃了两晃。
门口两个披甲壮汉伸手拦他身后亲兵,石午阳摆摆手,笑了笑:“外头候着。”
刘文秀的中军搭在河滩边的竹楼里,篾片墙透进的风带着血腥气。
屋里烟重,火塘里松枝噼啪炸响。
刘文秀坐在上首,年纪跟石午阳差不多,二十来岁的样子,面皮白净,却故意板着脸装老成。
他见石午阳撩开竹帘进来时,眼角先带了几分欣赏,又立刻沉下去,咳嗽一声:“石将军,久仰大名。”
旁边的大西军将领王复臣抱着水烟筒,咕噜咕噜吸得正欢;
另外一个却是石午阳的老相识……
只见张先壁头也没抬,跷着二郎腿,用匕首削指甲。
似乎他觉得找了个好东家,有点看不起石午阳。
最打眼的是对面两个并排坐着的汉子,靛蓝土布包头缠得老高,脖颈上挂的银项圈沉甸甸压着衣领——
正是永顺彭家那对兄弟,彭大锤和彭二锤。
“石将军,”
刘文秀下巴朝旁边抬了抬,
“王、张二位是旧识了。这两位是永顺土司寨的,我帐下新添的猛将。”
他特意把“猛将”二字咬得重些。
石午阳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像晒软的蜡,纹丝不动。
他抱拳团团一揖:“久仰。”
转到彭家兄弟面前时,那俩鼻孔朝天,喉咙里挤出“哼”的一声,连眼皮都懒得抬。
石午阳也不恼,自顾自寻了个竹墩坐下,拎起矮几上的粗陶茶壶,倒了半碗浑浊的茶汤,吹了吹浮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