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光凄厉的“大伯饶命”的哭喊声,在寂静的县衙里回荡,久久不散。
后堂里,只剩下何腾蛟粗重的喘息声和石午阳沉重的呼吸。
何腾蛟刻意背对着石午阳,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封被攥得皱成一团的妻子徐氏的家书,缓缓从他颤抖的手中飘落,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那封被自己攥得皱巴巴、又被撕开一个口子的妻子家书。
那熟悉的笔迹,此刻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心口千疮百孔!
“啊——!”何腾蛟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猛地扑到酒桌旁地上,抓起那两封信——孔有德那封虚伪的劝降信和他妻子徐氏那封字字泣血的家书,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起来!
“嗤啦——嗤啦——!”
厚实的官笺在他枯瘦却充满暴怒力量的手指下,如同脆弱的枯叶般被轻易撕裂!
纸屑如同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一地!
何腾蛟一边撕,一边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额头上青筋暴跳,汗水混着泪水,在那张瞬间灰败下去的老脸上纵横流淌!
“督师!”
石午阳大惊失色,抢步上前想要劝阻。
然而,何腾蛟撕碎了最后一片纸屑,身体里的那股支撑着他的暴怒之气仿佛也随之耗尽。
他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双眼翻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就向后倒去!
“督师!”
石午阳眼疾手快,一把将何腾蛟沉重的身体揽住,才没让他直接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
入手处,只觉得老人的身体滚烫又冰冷,气息微弱紊乱。
“医官!快传医官!!”石午阳朝着堂外嘶声大吼,声音因为紧张而劈了叉!
整个县衙瞬间乱成一团!脚步声、惊呼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
医官提着药箱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番手忙脚乱的掐人中、灌汤药后,何腾蛟才悠悠转醒,但眼神涣散,气若游丝,显然是急怒攻心,元气大伤,一下子彻底病倒了。
石午阳看着病榻上形容枯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的何腾蛟,心中那点归心似箭的念头只能死死压下。
老督师救过他,一路托付信任,如今病成这样,身边又无至亲可靠之人,他石午阳岂能一走了之?
他只得每日守在病榻前,端汤送药,处理一些紧急军务公文,尽量让何腾蛟安心养病。
何腾蛟这一病,缠绵病榻,时醒时昏,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每每清醒时,眼神总是空洞地望着帐顶,口中喃喃着“黎平……”“一百多口……”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
石午阳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沉闷压抑的气氛中过了十来天。
这天上午,石午阳正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准备服侍何腾蛟喝下。
突然,县衙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似乎夹杂着欢呼和锣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