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胖子腿一软,差点瘫下去,脸色唰地白了。
昨天那场冲突他可看得真真儿的,这位爷拍桌子跟刘侯爷叫板的样子,现在还让他心口怦怦跳。
“石将军……将军……”他舌头都不利索了。
“张老板,”
何腾蛟盯着他,眼神锐利,“老夫知道,你能进出刘府后院,经常给老夫人送点心送吃食。是也不是?”
张胖子嘴唇哆嗦着,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他是刘老夫人本家的远房侄子,本身都喊刘老夫人为姑妈。
“事到如今,老夫便实话说与你听,”
何腾蛟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敲在张胖子紧绷的神经上,
“石将军必须即刻出城回宝庆!宝庆是什么?那是武冈北边的大门栓!全靠石将军的护国军在那里顶着!现在城门被刘承胤封了,石将军困在这里,宝庆府群龙无首,城防一旦松懈,甚至溃散……”
何腾蛟故意顿了顿,让那可怕的后果在张胖子脑子里浮现:“张老板你是明白人,想想后果!长沙、衡州那边的鞑子兵,要是知道宝庆空虚,立刻就会像饿狼一样扑过来!到时候,下一个就是武冈!陛下……可就住在武冈城里啊!”
“陛……陛下……”张胖子脸上的肥肉都在抖。
他做的是武冈城最大的馆子,来来往往的消息听过不少,自然知道从北地而来的辫子兵有多凶残。
何腾蛟这番话,把他平日隐隐担忧的东西,血淋淋地撕开了摆在他面前。
何腾蛟从怀里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信封朴素无字。
他递到张胖子面前,语气沉重:“这封信,请你务必想办法,亲手交到刘老夫人手上。老夫人深明大义,看了信,自会明白其中利害。如今,也只有老夫人,能劝得住刘承胤,放石将军一条生路,也是给武冈城留一条生路!”
张胖子看着那封信,又看看何腾蛟那张忧国忧民的脸,再看看旁边一直沉默却眼神如刀的石午阳。
他的手心全是汗,在油腻的袍子上蹭了又蹭。
店内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隐隐传来,窗外是武冈城寻常的下午。
可他知道,自己接下这封信,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
刘承胤的手段……可不会管你是谁家的亲戚!
挣扎了半晌,张胖子肥胖的身体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猛地一咬牙。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一把抓过那封信,迅速塞进自己宽大的袖子里。
“督师大人,石将军,”他声音干涩,带着豁出去的决绝,
“小老儿……小老儿只是个开饭馆的,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但武冈城里还有我一家老小,有我苦心经营半辈子的酒楼……宝庆要是没了,鞑子杀过来……那……那什么都完了!这信,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一定送到老夫人手上!”
他不再看两人,转身就走,脚步沉重却又异常坚定。
张胖子他得赶在刘府晚膳前,把老夫人最喜欢的桂花糕送过去。
那封信,就藏在食盒最底层,垫在油纸
他托着食盒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何腾蛟和石午阳对视一眼,都长长吁了口气,但心依旧悬在半空。
阁楼窗外,武冈城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张无形的网,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