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天还只当是借粮不顺,现在才明白自己是闯进了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何腾蛟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深深的忧虑:“老夫在这武冈城,名为督师,实则也是被架在火上烤!刘承胤跋扈专横,视陛下如掌中之物!这才是老夫日夜悬心之处!若鞑子兵真要大举南下,刘承胤这厮……这厮是绝不会死战的!他极有可能挟持陛下,向清虏乞降,为自己换一场泼天的富贵!”
石午阳霍然抬头,眼中寒光一闪:“他敢!”
“他有什么不敢?大明投降之逆还少么?”何腾蛟反问,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哀,
“武冈的兵权、粮草、连陛下的安全,都捏在他一人手里!老夫若有别的出路,何至于在此与他周旋?”
他猛地抓住石午阳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异常有力:“石将军!这就是老夫深夜前来的缘由!倘若……倘若真到了危急关头,老夫设法带陛下离开这樊笼,刘承胤必定派兵追击!那时,需要一支靠得住的兵马,在险要之地狠狠阻击他,为陛下争取时间!石将军,你的护国军,驻扎在宝庆,扼守通往西南的要道,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一点的力量!老夫与你交个底,只求你一句承诺!”
昏暗的灯光下,何腾蛟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石午阳,里面有恳求,有孤注一掷的决绝。
石午阳胸口起伏,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何腾蛟的担忧绝非空穴来风。
阻击刘承胤?
那就是彻底撕破脸,野外面对数万刘军!
若真让刘承胤挟持了永历皇帝降清,那大明最后这点指望……
“末将义不容辞!”
石午阳沉声道,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只要督师能将陛下带出武冈,刘承胤的追兵,末将拼死也给他挡住!”
何腾蛟长长松了口气,紧抓着石午阳的手也松开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疲惫地靠回椅背:“好!好!石将军一言九鼎,老夫信你!”
石午阳抓住机会,立刻道:“督师,末将明日便辞行回宝庆府整军备战。只是……护国军粮草实在艰难,恐无力支撑一场大战。”
何腾蛟摆摆手:“这个你放心。老夫在永州还有些老底子,虽然不多,但挤出些粮草运往宝庆,不成问题。你回去便派人去永州接洽,老夫自会安排妥当。”
“石午阳代护国军两万弟兄感谢何督师大义!”石午阳放下碗筷就要跪拜下去。
“石将军无须多礼!”何腾蛟赶忙扶住欲要跪拜的石午阳。
“督师!下午席间那刘承胤中途离席,可明白是为何事?”石午阳对下午刘承胤突然离席有点好奇。
“不清楚,但想来应该是与张总兵从江西返湘有关,刘承胤离席后,老夫也接报,张总兵所部已到新宁,已传报欲来武冈朝见陛下,张总兵是老夫的部属,刘承胤这厮应该是有所忌惮,所以匆忙离席。”何腾蛟分析道。
“张总兵?张先壁总兵大人?”石午阳想着护国军还在宝庆府呢,这张先壁原来可就是宝庆府的守将。
“是的!”何腾蛟像是看出石午阳的担心,便安抚道:“石将军驻防宝庆,大可放心,张部已着令移防沅州一线,他这是途径武冈。”
“哪里...哪里...张总兵若回营宝庆,护国军让出便是!”石午阳被看出心思,有点不好意思。
那刘承胤嚣张跋扈、大言不惭,这态度,石午阳是不会让出宝庆府的,但如果是何督师麾下所部回营,这还是可以商量的。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其他细节,何腾蛟才像一缕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