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舰桥,主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一边是外部传感器传回的、那巨大而残破的戴森环在虚空中无声旋转的实时影像,如同宇宙尺度的坟墓;另一边,则是侦察小队从内部黑色石碑上记录并传回的全部图文资料,正被舰载AI以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逐帧解析、展示。
林野站在指挥席前,没有坐下。浅川梨纱、汉斯、伊万诺夫、索菲亚等核心成员肃立在他身后,更远处,其他舰桥人员也大多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沉默地注视着屏幕。整个舰桥,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人们压抑的呼吸声。
石碑上的记录,以一种超越了具体语言文字的、直抵意识层面的方式,讲述着环宇族的故事。那不仅仅是历史,更像是一场身临其境的、关于文明如何一步步走向自我毁灭的沉浸式体验。
他们“看”到了环宇族早期的团结与奋进,看到了他们对知识的渴求,对星空的征服,看到了他们建造戴森环时的磅礴气魄与无上荣光。那时的他们,与刚刚通过规则试炼、携手迈入星空的人类何其相似。
然而,转折点出现了。随着力量的增长,资源的极大丰富,内部的裂痕开始滋生。不同的哲学流派对文明未来方向产生分歧,逐渐演变为不可调和的意识形态对立;庞大的社会结构内部出现了固化的阶层,资源分配开始失衡;对规则之力的研究,也从探索宇宙奥秘,转向了如何更高效地用于内部威慑与控制。
猜忌、傲慢、贪婪……这些被规则试炼筛选、被《共生宪章》明确警示的“文明之癌”,在环宇族的社会肌体中疯狂扩散。
石碑上的图像变得激烈而残酷:描绘着不同派系利用规则武器相互攻击,宏伟的城市在能量风暴中化为废墟,曾经共同仰望星空的同胞在理念的战场上兵戎相见。那不再是外敌入侵的悲壮,而是手足相残的丑陋与可悲。
最终,失控的规则武器对撞,引发了戴森环核心的连锁崩解。那毁灭的能量,并非来自外在的审判,而是源于他们自己亲手点燃的、源自内心的地狱之火。
记录的最后,那无声的呐喊在每个人脑海中回荡:
【……我们曾触摸星辰,却未能战胜内心的阴影。】
【……力量放大了我们的欲望,规则成了我们自毁的工具。】
舰桥内,长时间的沉默如同实质,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汉斯第一个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工程师特有的务实与后怕:“他们……他们技术上几乎无所不能,却倒在……倒在最原始的人性弱点上。”
浅川梨莎的指尖在全息控制台上无意识地划过,她的逻辑思维正在全力处理这超出纯粹逻辑范畴的悲剧:“内部不和谐导致的系统内耗,其破坏性远超任何外部威胁。他们的失败,并非源于无知,而是源于无法在拥有巨大力量后,维持系统的动态平衡与内部协调。这……是一个典型的复杂系统崩溃案例,但代价是一个文明。”她的分析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时慢了许多,带着沉重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