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顽石,一点点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嘈杂、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有妇人虚弱的呻吟,有木质结构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鸡鸣犬吠,还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近处念叨:
“用力!快出来了!韩家媳妇,再加把劲!”
紧接着,是触觉。
一种难以言喻的束缚感包裹着全身,粘腻、潮湿,正被人笨拙地移动。
然后,一股微冷的空气刺激着娇嫩的皮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最后,是某种本能——肺部需要扩张,需要呼吸!
“哇——!”
一声响亮,甚至可以说有些尖锐的婴儿啼哭,猛地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打破了屋内紧张的气氛。
‘吵死了……这声音是我发出来的?’宁荣荣,或者说,刚刚降生于这个陌生世界的女婴,有些懵懂地想道。
她试图睁开眼,但眼皮沉重,视线模糊,只能感受到昏暗的光线和晃动着的人影。
“生了!是个闺女!”接生婆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喜庆,“瞧瞧这嗓门,真够亮的!”
然而,这响亮的啼哭,似乎并不仅仅局限于这间简陋的产房。
几乎是同时,窗外原本慵懒踱步的几只母鸡突然炸了毛,“咯咯”惊叫着扑扇翅膀飞上了低矮的鸡窝顶;院子里拴着的那条瘦骨嶙峋的老黄狗,不安地“汪汪”吠了两声,随即又像是感受到什么,呜咽着趴伏下来,尾巴小心地摇了摇。
就连院墙边那几株半死不活的杂草,似乎都在哭声掠过的瞬间,微不可查地挺直了一点点草茎。
这细微的异动,寻常人或许不会在意,但却瞒不过某些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心思活络的邻里。
“哎哟喂,这韩家丫头的哭声,咋这么……这么震耳朵呢?”隔壁院子里,一个正在纳鞋底的胖妇人王婶,停下了手中的针线,侧耳听着,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对门正在修补农具的老汉张叔,也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望向韩家那低矮的土坯墙,喃喃道:“怪事,听着这哭声,我这心里头咋忽悠悠的,像是……像是年轻时听见山里头响春雷似的?”
几个闲来无事在村口大槐树下唠嗑的妇人,更是立刻找到了新话题。
“听见没?韩老三家生了,是个赔钱货。”一个刻薄脸的女人撇撇嘴。
“生了个丫头片子,哭得倒跟要拆房子似的。”另一个接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和好奇,“他们家那条件,穷得叮当响,韩老三媳妇身子又弱,这丫头片子命硬不硬还得两说呢。”
“可别说,这哭声是有点邪性,别是招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吧?”有人开始往迷信上联想。
“呸呸呸!青天白日的胡说啥!不过……这丫头,怕不是个寻常娃儿……”最初说话的胖妇人王婶,终究是没忍住,把心里那点怪异感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