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利亚堡的审判庭,是雷纳索尔王子口中“优雅的屠宰场”。空间本身便饱含恶意,高耸的拱顶消失在由凝固血雾构成的黑暗中,唯有镶嵌在巨大肋骨状穹棱上的罪孽石散发着污浊的暗红光芒,像无数只充血的眼睛俯视着下方。空气浓稠滞重,弥漫着铁锈、陈腐玫瑰与一种更深邃、更令人作呕的腐败甜香——那是灵魂被榨取心能后残留的绝望气息。猩红的地毯铺展在冰冷黑曜石地面上,尽头便是那令人窒息的焦点:德纳修斯大帝的王座。
那并非凡俗的座椅,而是一座由无数扭曲痛苦面孔、挣扎手臂与断裂骨骼熔铸而成的活体雕塑。它们无声地尖叫、扭动,构成王座的基座、扶手与高耸的靠背。大帝端坐其上,如同盘踞在痛苦祭坛顶端的蜘蛛。他身着华美到极致的暗红丝绒长袍,金银丝线绣出繁复的荆棘与受难图样,苍白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一只由三个正在互相撕咬的怨魂头颅构成的扶手。他的面容完美无瑕,却冰冷如大理石雕像,深不见底的紫色眼眸中翻涌着玩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便是此地的律法,此地的终审,此地的吞噬者。
凛雪站在审判庭的中心,孤身一人。伯瓦尔、提里奥·弗丁、达里安·莫格莱尼以及少数获准进入的盟约成员被无形的屏障隔在外围,只能作为沉默的见证者。巨大的温西尔贵族们——那些收割者、男爵、公爵,如同色彩斑斓但致命的毒蛾,悬浮于阶梯状的环形看台上,窃窃私语汇成令人烦躁的嗡鸣。他们的目光,混合着审视、嘲弄、好奇与毫不掩饰的食欲,像无数冰冷的小刀刮擦着凛雪的灵体。雷纳索尔王子站在王座稍下的一侧,姿态看似恭顺,但紧握的剑柄和紧绷的下颌线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虑与无声的抗争。
“巫妖王,凛雪。”德纳修斯的声音响起,并非洪钟大吕,却如浸透毒液的丝绸滑过耳膜,清晰地在灵魂深处震荡,压过了所有的嘈杂。“暗影界,万魂归所,秩序之基石。而你,以及你那扭曲的造物军团,乃是对这神圣秩序的亵渎。天灾……多么贴切又讽刺的名号。你们并非自然的死亡循环,而是强加的、污染的、永无止境的折磨之瘟疫。告诉我,你如何为这滔天罪业辩护?”
凛雪没有立刻回答。寒冰在她脚下无声蔓延,形成一片纯净的霜环,隔绝着审判庭污秽的能量场。她的兜帽早已在进入雷文德斯时褪下,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闪烁着幽微的星芒。苍白的脸庞如同最完美的冰雕,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冻彻骨髓的蓝色火焰,穿透污浊的红光,直视王座上的大帝。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层断裂般的穿透力,响彻整个空间:
“罪责?我承认。” 一语激起千层浪。贵族们的私语瞬间拔高,带着惊诧与幸灾乐祸。伯瓦尔和弗丁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达里安握紧了灰烬使者,指节发白。
“我承认,”凛雪的声音压过喧哗,冰寒彻骨,“耐奥祖的疯狂,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的堕落,洛丹伦的陷落,千万灵魂被强行束缚于腐朽躯壳的永恒痛苦……这一切的起点,皆因我未能阻止那柄诅咒之剑刺入大地,未能在那位王子最虚弱的时刻,给予他足以抵御诱惑的力量。霜之哀伤攫取了他的灵魂,而耐奥祖的意志,通过我——那时尚未觉醒的容器——引导了这一切。这份罪孽的锁链,有我铸造的一环。”
王座上的德纳修斯嘴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如同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猎手。
“然而,”凛雪的语调陡然拔高,审判庭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凝结出细小的冰晶,“你指控我亵渎死亡的‘神圣秩序’?德纳修斯大帝,看看你的国度!”她猛然抬手,冰蓝色的指尖指向四周那些贪婪汲取心能的温西尔贵族,指向王座基座上那些无声哀嚎的面孔,指向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甜香。“这汲汲营营,以审判为名行掠夺之实的循环,便是你所谓的秩序?将灵魂榨取殆尽,化作维持你们永恒优雅的点心?这与我统御下的天灾军团,在本质上,有何不同?只不过你们披着华丽的外衣,而我们,更直接!”
“放肆!”一位身着华丽铠甲的温西尔收割者男爵怒吼,能量鞭挞般抽向凛雪。凛雪甚至没有回头,意念微动,一道凭空凝结的、布满荆棘尖刺的寒冰屏障瞬间成型,精准地挡在能量鞭的路径上。冰屑飞溅,能量鞭被冻结、粉碎,发出刺耳的断裂声。男爵闷哼一声,后退一步,眼中充满惊怒。
“不同在于目的,大帝!”凛雪无视那攻击,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德纳修斯,“耐奥祖渴望征服与折磨,阿尔萨斯沉沦于复仇的疯狂。而我,接过这顶王冠时,它承载着整个世界的诅咒与憎恨。我统御天灾,非为散播死亡,而为约束它!非为满足一己私欲,而为对抗那企图吞噬所有生者与死者的终极黑暗——虚空!”
她踏前一步,脚下的霜环猛然扩张,纯净的寒气逼退了周围污浊的红雾,形成一片冰蓝的净土。她的声音带着冰原崩裂的力量:“巫妖王之力,是诅咒,亦是武器。在诺森德的冰封废土,我用它筑起屏障,抵御尤格萨隆的低语腐化生者的心智;在奥杜尔的泰坦神殿,我的寒冰冻结了虚空造物的血肉,为生者的英雄劈开通路;在恩佐斯咆哮的尼奥罗萨,是亡者的骸骨与生者的血肉并肩,将上古之神拖回深渊!这份力量,沾染罪孽,却用于守护!而你们,雷文德斯的‘审判者’,你们的力量又用于何处?维持这虚伪的‘优雅’?还是为那蛰伏在噬渊深处、企图撕碎所有现实位面的典狱长,输送养料?!”
“典狱长”的名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审判庭瞬间陷入死寂,连最细微的私语都消失了。所有温西尔贵族的脸上都掠过一丝惊惧或不安,目光下意识地瞥向王座。雷纳索尔王子猛地抬头,看向凛雪,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迅速垂下眼帘,掩饰着内心的滔天巨浪。德纳修斯大帝那完美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紫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被冒犯的暴怒和……忌惮?
“无凭的指控,巫妖王。”德纳修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金属摩擦般的冰冷,“噬渊是流放之地,典狱长是秩序的弃儿。你的妄言,只会加重你的罪责。”
“罪责?”凛雪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毫无温度。“我的罪,我背负。我统御的军团,是刺向虚空的矛,是守护艾泽拉斯的盾。而你们……”她的目光扫过那些僵立的温西尔贵族,“你们所谓的秩序,不过是精致包装的剥削。你们审判灵魂,榨取心能,可曾真正给予过救赎?可曾指引过迷途的灵魂找到安宁?还是仅仅将他们视作维持你们永恒宴席的……牲畜?”
“够了!”德纳修斯终于失去了那份从容的优雅,声音中透出压抑的怒意。他猛地从王座上站起,那由痛苦面孔构成的王座也随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更剧烈的扭动。整个审判庭的暗红光芒骤然变得刺眼,如同凝固的鲜血沸腾起来,一股庞大而污秽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凛雪。“亵渎者!你的傲慢与狡辩,到此为止!雷文德斯将宣判你的灵魂,它将在这里被拆解、剖析,你的每一丝力量,每一缕心能,都将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感受真正的审判吧!”
随着他的话语,审判庭的地面骤然裂开!不是物理的裂缝,而是空间的撕裂。无数暗影触手如同从深渊最底层伸出的魔爪,缠绕着污秽的符文锁链,带着刺耳的尖啸和能冻结灵魂的恶意,从四面八方向凛雪攫取而来!这些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罪孽指控、扭曲的审判规则和德纳修斯汲取的庞大心能凝聚而成,一旦缠上,将直接撕裂灵魂的本质,将其拖入永恒的折磨。
“陛下!这不合规——”雷纳索尔王子惊怒交加地喊道,试图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弹开。
外围的伯瓦尔和弗丁同时爆发出力量,圣光与龙火的力量撞向那隔绝屏障,却只激起剧烈的涟漪,无法突破。达里安怒吼着,灰烬使者燃起冲天的圣焰,疯狂劈砍着屏障,火星四溅。
凛雪,处于风暴的中心,却如同万载不化的冰川。面对那吞噬而来的暗影锁链,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而闭上了眼睛。并非放弃,而是凝聚。一股比诺森德最深寒冰更纯粹、更寂灭的意志,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我的罪,我自知。我的路,我自择!守护的意志,岂容尔等污秽审判?!”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冰蓝色的瞳孔仿佛化作了两颗燃烧的寒冰星辰!“霜寂领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绝对的、吞噬一切声音与色彩的“寂灭”。以凛雪为圆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极度凝练的冰蓝色光环,如同宇宙初开的奇点般瞬间扩散。光环所过之处,沸腾的血光凝固了,翻腾的暗影触手和罪孽锁链被冻结在半空,保持着狰狞扑击的姿态,表面覆盖上一层晶莹剔透、却又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绝对寒冰。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连那些温西尔贵族脸上惊骇的表情都被冻结在冰蓝的光晕里。整个审判庭的核心区域,瞬间化作了一座由极致寒冰构成的、诡异而神圣的领域。德纳修斯大帝那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竟被这极寒的领域生生逼退、隔绝!
领域之内,唯有凛雪傲然独立。她身上的冰霜铠甲折射着领域的光辉,如同披挂着星穹的碎片。她的长发无风狂舞,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冰蓝色的能量流光。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朵由最纯净的寒冰魔力构成的、层层叠叠的冰晶之花凭空绽放,花蕊中心,一点凝聚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间的冰蓝光芒静静悬浮。
“这,便是我的力量。”她的声音在寂静的领域中回荡,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它源于诅咒,淬于绝望,却铸就于守护的誓言。它冻结过上古之神的疯狂触须,冰封过虚空君主的咆哮,亦能……”她冰冷的目光投向领域之外,王座上脸色铁青的德纳修斯,“冻结一切不义的审判!”
德纳修斯紫色的眼眸中风暴翻涌。他能感觉到,凛雪释放的并非单纯的寒冰魔法,而是将她的意志、她背负的诅咒、她守护的信念,以一种近乎本源法则的方式具象化。这种力量,带着一种令他也感到心悸的纯粹与……克制。她有能力冻结更多,甚至直接冲击王座,但她没有。她在展示力量,也在展示控制。这比直接的攻击更具威慑。
“守护?”德纳修斯的声音透过冻结的领域传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和强行维持的威严,“你守护的是什么?一个被诅咒的世界?一群终将归于暗影界的灵魂?还是……”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残酷的玩味,“那个被你亲手推入深渊,如今正在噬渊最底层,被典狱长亲手‘照料’的……阿尔萨斯·米奈希尔?”
阿尔萨斯的名字,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凛雪意志最深处。
就在凛雪心神因这个名字产生一丝不可避免的、细微波动的刹那,德纳修斯大帝眼中紫芒暴涨!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他并未直接攻击霜寂领域,而是发动了最阴险的精神侵袭!
凛雪的视野骤然扭曲、破碎!审判庭的景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刻骨铭心的梦魇:
冰冠堡垒之巅,寒风如刀。 阿尔萨斯,金发被血污凝结,眼中燃烧着巫妖王的冷酷蓝焰,手中的霜之哀伤流淌着不祥的符文光芒。他一步步走向王座,走向被寒冰禁锢、意识尚未完全苏醒的凛雪(那时的容器)。耐奥祖的意志在她体内狂笑,催促着最终的融合与堕落。年轻的王子脸上是挣扎与决绝扭曲的混合体,他举起了霜之哀伤,剑尖对准了她——曾经的挚友、导师,如今必须被抹除的“阻碍”。剑锋刺下的瞬间,凛雪能清晰“感受”到耐奥祖那冰冷的狂喜和她自己意识深处绝望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