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几乎是跑着回到北山废丹房的。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刚刚清扫过、还带着湿气的青石板上。他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心头那股难以平息的憋闷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
废丹房前,张老头依旧坐在他那把破凳子上,眯着眼,对着天边最后一抹绯红的晚霞,小口啜饮着新泡的粗茶。那悠闲自在的模样,与王铁柱满心的波澜形成了鲜明对比。
“哟,回来啦?”张老头眼皮都没抬,仿佛早知道他会来,“听个课,怎么跟打了败仗似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王铁柱走到他跟前,张了张嘴,想将悟道阁的听闻、周霖等人的嘲笑、自己心中的困惑与挣扎一股脑倒出来,可看到老先生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世间万事都不萦于怀的样子,千言万语又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下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一颗小石子。
张老头瞥了他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是慢悠悠地问道:“那位赵长老,都讲了啥高深道理啊?说来老头子听听,也让我这老废物开开眼界。”
他特意加重了“老废物”三个字,带着点自嘲,又像是意有所指。
王铁柱身体一僵,抬起头,对上张老头那看似浑浊、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嗫嚅着,将赵长老关于“凝聚全部灵力”、“决绝之势”、“雷霆万钧”、“一举冲破”的理论,大致复述了一遍,只是语气干巴巴的,不带丝毫崇敬,反而充满了自我怀疑。
说完,他鼓起勇气,看着张老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先生…您说…这法子,真的对吗?为什么我听着…觉得那么…那么…”
他想说“害怕”,但没敢说出口。
张老头听完,咂摸了一下嘴,像是品评一道菜似的,半晌才悠悠道:“嗯,听着是挺有劲儿的,跟打铁似的。”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渐渐被墨色浸染的远山,语气平淡无波:“路子嘛,不能算错,毕竟这么多人都是这么走的,也走出了不少金丹元婴。刚猛无俦,一往无前,听起来多提气。”
王铁柱的心沉了下去。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却听张老头话锋一转,如同溪流拐了个弯:“可这世上啊,不是所有的墙,都得一头撞穿的。有的墙,你绕过去,后面是柳暗花明。有的坎,你歇歇脚,等水落了,石头自己就露出来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王铁柱身上,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看到他体内那些刚刚被打通、尚且稚嫩的经脉。
“人跟人不一样,路跟路,也不同。”他用枯瘦的手指点了点王铁柱的胸口,“你得找合适你自己的走法。别人告诉你前边是南墙,让你撞,你就真撞啊?不会自己摸摸墙是啥做的,有多厚,旁边有没有门,头顶能不能翻过去?”
王铁柱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是啊!为什么一定要撞?为什么不能绕?为什么不能等?
赵长老的话是权威,是无数人验证过的“正道”,可这“正道”,差点堵死了他的路!而老先生这看似“歪门邪道”的法子,却让他豁然开朗!
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清泉,洗刷着他被嘲笑和质疑蒙蔽的心。他之前的困惑、挣扎,在此刻烟消云散。
“我…我明白了!多谢老先生指点!”王铁柱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张老头郑重地行了一礼,这一次,张老头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