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京,回到那熟悉的国家计算机研究院,空气却仿佛与离开时截然不同。戈壁的风沙与震撼似乎还附着在衣襟上,未曾散去,而眼前即将展开的,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星空”。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甚至没有多少寒暄。研究院内部,一种心照不宣的凝重氛围在悄然弥漫。知晓内情的高层和核心骨干,看向陆知行团队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敬意,以及一丝对新任务的深切忧虑。
简单的报到和情况说明会后,陆知行被直接请进了院长办公室。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办公室里,除了老院长,还有几位负责航天电子领域的老专家,烟雾缭绕中,他们的脸色都异常严肃。
“知行,坐。”老院长指了指沙发,语气沉重,“戈壁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干得漂亮!但是……”他话锋一转,将一份薄薄的、却仿佛重若千钧的文件推到陆知行面前,“看看这个吧,‘东方红一号’的初步技术指标和要求。”
陆知行深吸一口气,拿起文件。纸张微黄,上面的字迹是油印的,带着保密文件特有的肃穆感。他一行行看下去,眉头越皱越紧。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些白纸黑字的具体要求时,他的心还是猛地沉了下去。
重量:不超过 xx 公斤。(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仅相当于箭载计算机核心模块的重量)
体积:必须压缩到 YY 立方分米以内。(一个极其苛刻的空间限制)
功耗:峰值功率不得超过 ZZ 瓦。(这意味着必须采用全新的低功耗设计)
工作寿命:在轨稳定运行时间不少于 N 天。(对可靠性的要求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环境适应性:必须承受发射力学环境,并能在空间真空、-100°c 至 +100°c 以上温差、强粒子辐射等极端条件下正常工作。
每一条指标,都像一道冰冷的天堑,横亘在眼前。这已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改良,这几乎是一场推翻重来的革命!箭载计算机虽然要求苛刻,但至少还有相对“宽松”的重量和空间去堆砌可靠性。而星载计算机,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极度狭小、极度贫瘠,却又要求它必须长时间高强度工作的牢笼。
“看明白了吧?”一位戴着深度眼镜的老专家吐出一口烟圈,声音沙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我们现有的技术储备,尤其是集成电路和元器件的水平,要实现这些指标……难,难于上青天!”
另一位专家接口道:“别的先不说,光是这重量和功耗,就是两道鬼门关。我们现在用的那些分立元件、磁芯存储器,自己掂量掂量,光是它们加起来有多重?功耗有多大?更别提还要满足太空环境的可靠性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只有烟丝燃烧的细微滋滋声。悲观和怀疑的情绪,如同窗外的阴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陆知行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件上那些冰冷的数字间划过。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戈壁滩上那冲天的烈焰,浮现出老将军那“国之栋梁,隐锋于鞘”的嘱托,浮现出团队成员们听到新任务时那虽震惊却绝不退缩的眼神。
难吗?
当然难。
但这难道不正是他们存在的意义吗?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几位老专家忧虑的面庞,最后定格在老院长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畏难,没有抱怨,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冷静与坚定。
“院长,各位老师,”陆知行开口,声音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指标确实极其苛刻,困难也真实存在。但是,”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这并非绝路。”
他拿起那份文件,指尖点着上面的数字:“重量和功耗,逼迫我们必须放弃现有的很多成熟但笨重的技术路径,转向我们之前储备但应用不足的新技术——比如,更深入地研究硅基集成电路,哪怕现在只能实现小规模集成;比如,探索更高效的电源管理架构;比如,对每一个指令、每一个算法进行极致的优化,榨干每一丝计算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