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好说，这个好说！”小李干事像是终于捞着件能办成的事，连连点头，“我下午就去跑这个事！”说完，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中午，大家伙儿拿出从原单位带来的干粮——硬邦邦的玉米窝头，还有咸菜疙瘩，就着从水房打来的凉白开，围坐在刚清理出来的一小块空地上，对付着吃午饭。
“陆工，这不明摆着给咱下马威吗？”王铁柱啃着窝头，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地抱怨，“要啥没啥，这活儿还咋干？比咱在第六所开头那会儿还难！”
刘思敏也忧心忡忡地用小刀削着咸菜疙瘩，低声说：“是啊，陆工，设备没有，连个像样的办公桌都不给配，咱们这……感觉像后娘养的，没人管没人问。”
陆知行慢慢地嚼着干涩的窝头，目光从一张张年轻却写满了焦虑和不满的脸上掠过。他知道，这会儿，心气儿不能散。
“条件差，是摆在眼前的事儿。”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缓缓开口，“可你们想想，咱在第六所，刚开头那个机修车间，比这儿咋样？”
大伙儿一愣，脑子里浮现出那个屋顶漏雨、四面透风、堆满废铜烂铁的破车间场景，再看看眼前这好歹有墙有顶、能挡风遮雨的教室，好像……还真说不出哪个更惨点儿。
“那时候，咱手头有啥？”陆知行接着问，“没合格晶体管，咱去信托商店、旧货摊淘换；没精密仪器，咱自己琢磨土法子造。咱靠的是啥？”
“是咱这双手，和脑子！”王铁柱把胸口拍得砰砰响。
“是认准了对的路，还有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刘思敏眼神里重新有了点光，接口道。
陆知行点点头：“对喽。现在，咱到了这更高的台子上，碰着的困难，它也升级了。以前是跟天斗，跟技术死磕；现在，保不齐还得跟人斗，跟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规矩’、‘难处’周旋。”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刚被刘思敏擦出点亮堂模样的窗户前，望着外面灰扑扑的院子。
“别人瞧不上咱，觉得咱是土包子，是来抢食儿的。那咱就更得争口气，用实打实的东西说话。设备，咱可以想办法争；条件，咱可以自己创造。可咱自个儿的心气儿和手艺，不能丢，不能泄！”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沉静里带着一股力量：“先把咱这窝棚搭结实喽。没有示波器，咱就先用万用表，把电路基础捶打瓷实；没有现成的计算机，咱就把理论吃透，把设计方案琢磨到挑不出毛病。只要咱自个儿的拳头硬了，攥紧了，总有那么一天，该是咱的东西，别人得乖乖给咱送来！”
他这番话，不像啥豪言壮语，却像一阵小风，吹散了大家心头的憋闷和委屈。王铁柱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使劲嚼着，含糊道：“对！啥苦咱没吃过？还能让这点瘪犊子事给难趴下？”
刘思敏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陆工，下午咱接着干！把电路区和办公区的地盘划拉清楚！”
看着重新抖擞起精神的队伍，陆知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知道，这“下马威”顶多算个开胃小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但他和他这帮兄弟，早就在一遍遍的摔打中，练出了在石头缝里也要扎根发芽的韧劲儿。眼前的这点困境，不过是砺剑路上，第一块粗糙点的磨刀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