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两句,小李就引着他们往外走。码头上人山人海,扛麻袋的,拎着鸡鸭的,陆知行这身行头在人群里扎眼得很,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出了码头,几辆黑色的老式轿车停在那儿,车漆都有些斑驳了。小李拉开其中一辆的车门。
上车前,陈怀瑾停下脚,回头看了眼喧闹的码头和那艘巨大的邮轮,对陆知行轻声说,像是叹息,又像是宣告:
“知行,咱们到家了。”
陆知行重重地点头,目光扫过周遭低矮的房屋、墙上褪了色的标语、行人脸上那种混合着艰辛和希望的朴实神情,最后落在陈老坚定而睿智的脸上。
“嗯,陈老,到家了。”
新的日子,就在这片看着有点硌脚、却无比坚实的地面上,开始了。
车子没直接开走,小李领着陆知行先去旁边一个临时设的接待点办手续。一个同样穿着中山装、但料子明显差一截的工作人员,拿着个登记簿,头也不抬:“介绍信,证件。”
陆知行赶紧递上去。那人仔细看了,尤其在“麻省理工学院博士”那行字上顿了好几秒,抬眼看了看陆知行,眼神复杂,有好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拿出一个章,“哐当”一声盖在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递给陆知行。
“这是你这个月的粮票、油票,还有工业券,拿好了,丢了不补。户口和工作关系,等到了单位再落。” 那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什么温度。
陆知行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票证,小心地揣进内兜。这就是往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往外走的时候,一个穿着旧棉袄、眼神精明的汉子凑过来,压低声音:“同志,换侨汇券吗?或者外汇?给高价!” 他手里隐约露出些不一样的票券影子。
陆知行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说话,快步跟上小李。他知道这些“黑市”的存在,但他带来的东西,比这些更珍贵。
坐进车里,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大片荒着的田地,光秃秃的树干,远处冒着黑烟的工厂烟囱,墙上刷着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心里那股使命感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