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张旧报纸(2 / 2)

“我带了不少专业书和期刊回来,希望能派上用场…”

这些话语,朴素,真挚,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也带着一丝对未知的忐忑。陆知行默默地听着,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一群人,他们放弃了国外可能拥有的优渥生活和个人前途,选择回到一穷二白的祖国,仅仅是因为那份血脉深处的召唤。

这时,他看到昨晚给他送饼干的陈先生端着一个餐盘,正微笑着向他这边示意。陆知行连忙起身。

“陈先生,早。请坐。”他帮陈先生拉开对面的椅子。

“早,陆博士。昨晚休息得可好?晕船好些了吗?”陈先生放下餐盘,里面是和他一样的简单食物。

“好多了,多谢您的饼干。”陆知行感激地说,“还未正式请教陈先生大名?”

“鄙姓陈,陈怀瑾。”老者温和地笑了笑,拿起勺子,“怀瑾握瑜之怀瑾。”

陈怀瑾…陆知行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隐约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前世的记忆里,是哪一位泰山北斗级别的人物。但他可以肯定,这位气度儒雅、目光深邃的老者,绝非普通学者。

“原来是陈老先生。晚辈陆知行。”他恭敬地回道。

“知行,好名字。知行合一,方是正道。”陈怀瑾赞许地点点头,话锋却微微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陆博士昨日在看什么书?我看你笔记上写的‘集成电路’…这个词,倒是新鲜得很,老夫在国外的期刊上,似乎也只见零星提及。”

陆知行心中一动。果然,这位陈老先生注意到了他的笔记本,而且显然对此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在1962年,能知道“集成电路”这个词,本身就意味着站在了学术视野的前沿。

他斟酌了一下词句,谨慎地回答:“是晚辈的一些胡思乱想。觉得未来的电子设备,可能会越来越小,功能越来越强,或许需要把很多晶体管、电阻这些东西,做在一块小小的材料上。”

陈怀瑾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但语气依旧平和:“不是胡思乱想。贝尔实验室的 Kilby 和仙童公司的 Noyce,几年前就已经提出了类似的概念。只是,要实现它,谈何容易。材料、工艺、设计…每一步都是天堑。”他顿了顿,看着陆知行,意味深长地说,“尤其是在我们即将回去的那个地方,可能连拉出一根合格的单晶硅都困难重重。陆博士觉得,我们有机会吗?”

陆知行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他从陈怀瑾的眼中,没有看到质疑,反而看到了一种深切的期待和一种寻求共鸣的渴望。

“事在人为,陈老先生。”陆知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天堑,就是用来跨越的。别人用十年,我们可以用二十年、三十年…但这条路,必须走。否则,我们永远只能跟在别人后面,拾人牙慧。”

陈怀瑾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眼中闪过一丝激赏,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欣慰的神情。他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了船上的见闻和天气。

但陆知行知道,有些种子,已经在第一次对话中,悄然埋下。

早餐后,陈怀瑾先行离开。陆知行独自走到甲板上,凭栏远眺。海天一色,灰蒙蒙的,看不到尽头。海风猛烈,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他从口袋里,又摸出了那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关于Ib新闻的纸条。海风似乎想将这轻薄的纸片从他手中夺走,他用力捏紧。

那小小的铅字,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新闻,而是战书,是号角,是他此生必须跨越的第一座山头。

他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目光穿透茫茫海雾,仿佛已经看到了远方那片熟悉而又陌生的海岸线。

“必须走…”他低声重复着早餐时的话,声音消散在海风里,信念却愈发坚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