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并未立刻退下,他站在原地,微垂的眼帘下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后,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冒犯的探究之意:
“陛下,臣……心中仍有数个疑惑,积压已久,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今日斗胆,望陛下能为臣解惑。”
刘协看着这位向来明哲保身、惜字如金的老臣,此刻竟主动提出心中疑惑,不由得感到一丝意外,同时也升起了几分兴趣。他回到御座,姿态放松了些,抬手示意:“哦?文和竟也有疑惑难解之时?但说无妨,朕今日许你畅所欲言。”
贾诩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将埋藏心底近一年的问题逐一抛出,语速平稳,却字字千斤:
“其一,陛下登基之初,局势危如累卵,内外交困。臣贾文和,自认并非声名显赫、德高望重之辈,且素行低调,甚至……在某些人眼中,或有不佳之风评。陛下当时,是如何确信臣能担任绣衣府令此等要害职位,赋予监察天下之权,而不虑臣……怀有二心,背刺陛下?”
“其二,”他继续道,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审视与不解,“陛下仿佛生而知之,对诸多原本籍籍无名或将星蒙尘之人,如黄忠、赵云、甘宁,乃至……臣与徐庶等人,似乎早有洞察。初次擢升,便往往委以重任,授予实权兵柄。须知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陛下何以如此笃定,我等必会忠心耿耿,而非拥兵自重,甚至反噬其主?此等魄力与识人之明,远超常理,臣实难索解。”
“其三,”贾诩的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显清晰,“陛下所授之种种惊世技艺——曲辕犁、新式计数、造纸、印刷,乃至如今工坊中正在攻克的蒸汽机、火炮……此等知识,闻所未闻,精妙绝伦,绝非寻常积累可得。?”
最后,他抬起头,问出了一个看似突兀,却暗藏机锋的问题:“其四,臣观陛下布局,深谋远虑,对潜在威胁似有预见。然河内司马氏,名声不显,陛下却似乎对其抱有极深戒心,……不惜诛族。臣愚钝,不知司马家因何能引得陛下如此忌惮,除之而后快?”
这四个问题,尤其是前三个,直指刘协穿越身份和“智能”外挂的核心秘密,以及他用人行政的最大依仗和风险。最后一个关于司马家的问题,则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未来潜在的威胁。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炭火偶尔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刘协没有立刻回答,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目光深邃,仿佛在审视贾诩,又仿佛在穿越时空,回顾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
良久,刘协忽然轻笑一声,带着一丝玩味看向贾诩:“文和,你可知,你今日问了这许多不该问、也不能问的问题,就不怕朕……现在就杀了你灭口吗?”
贾诩闻言,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抹近乎解脱的淡然笑容。他再次躬身,语气平静得可怕:“陛下,以臣如今所知之机密——无论是天灾,还是代替陛下研制那些足以改变国运、甚至颠覆乾坤的利器,其中任何一件,都足够臣死上十次、百次了,陛下若真想杀臣,臣……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尸骨皆寒矣。”
他顿了顿,坦然道:“臣之性命,早已系于陛下之手。陛下予臣信任,臣便竭诚效力;陛下若觉臣碍事,臣亦无怨。”
刘协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贾诩说完,他才猛地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贾文和!深知朕之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