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初歇,苏州城仿佛被水洗过一般,青瓦白墙愈发显得清新雅致。
花辞树在茶楼又坐了片刻,直到看见林素心返回锦心绣坊内,这才放下茶钱,带着阿吉不疾不徐地穿过湿漉漉的石板街,走向那家看似寻常却暗藏玄机的绣坊。
绣坊内陈设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丝线和熏香气味。四壁悬挂着精美的苏绣作品,花鸟虫鱼、山水人物,无不栩栩如生。柜台后站着一位中年妇人,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几名女工在里间安静地忙碌着,偶尔传出轻微的交谈声。
花辞树的目光快速扫过店内,并未直接寻找林素心,而是装作被一幅绣着《千里江山图》局部的小屏风吸引,驻足观赏。阿吉则好奇地凑到柜台边,看着里面摆放的一些小巧玲珑的玉石挂件、木雕把件。
“这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幅屏风?”一个温和柔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花辞树转身,只见林素心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营业式微笑,但那笑意并未完全抵达眼底,眉宇间那缕轻愁依旧隐约可见。近距离看,她肤色白皙,五官清秀,眼神清澈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老板娘好眼力。”花辞树拱手还礼,语气温和,“此绣工精细,意境悠远,确是佳作。在下游学至此,见之甚喜。”
“公子过奖了。不过是家传的一点微末技艺,聊以糊口罢了。”林素心谦逊道,目光在花辞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也在打量这位气质儒雅却隐隐带着风霜之色的年轻书生。“公子是读书人?”
“略读些诗书,不敢称文人。”花辞树笑道,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方才在对面茶楼小坐,听人提及贵店前身似乎是‘玲珑阁’,曾以收藏奇珍古玩闻名,可惜……唉,天有不测风云。”
听到“玲珑阁”三字,林素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虽然瞬间恢复自然,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警惕与痛楚。她轻轻抚摸着腕间一枚成色普通的玉镯,语气平淡了些许:“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场意外,家道中落,如今只盼能守着这绣坊,安稳度日。”
“是在下唐突了,提及老板娘伤心事。”花辞树适时表现出歉意,随即又道,“不过,在下对古玩机关之术也略有涉猎,听闻玲珑阁当年藏品颇丰,尤其一些前朝机关巧器,更是令人神往。不知……如今可还有留存?或有些许图谱可供观瞻?”他刻意将话题引向“机关”。
林素心的警惕之色更浓,她仔细看了看花辞树,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公子说笑了。当年一场大火,能留下的都已化为灰烬。即便有些许残存,也多是寻常之物,不堪入目。至于图谱……更是早已散佚无踪了。”她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
就在这时,阿吉拿着一只造型奇特的、似乎是由榫卯结构拼接而成的木质小鸟跑了过来,兴奋地对花辞树说:“公子你看!这鸟儿翅膀能动呢!”那小鸟做得颇为精巧,翅膀与身体连接处用了简单的杠杆机关,轻轻拨动鸟尾,翅膀便会上下扇动。
林素心看到那木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解释道:“这是家父早年一位喜好机关的朋友所赠,留作念想,并非售卖之物。让小公子见笑了。”她说着,便要从阿吉手中取回木鸟。
阿吉却像是玩上了瘾,手指不经意地在鸟腹下某个凸起处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木鸟的一只眼睛竟然弹开,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
这变化出乎所有人意料!林素心脸色骤变,猛地伸手夺回木鸟,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与她之前温婉的形象判若两人。她将木鸟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地看向阿吉,又转向花辞树,语气已然带上了冷意:“二位究竟是何人?此物乃先父遗物,不便示人,还请归还!”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柜台后的妇人和里间的女工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疑惑地望了过来。
花辞树心中念头飞转。这木鸟暗藏机关,林素心反应如此激烈,显然这并非普通的玩物,很可能与玲珑阁的秘密,甚至与那神秘徽记有关!阿吉的无心之举,似乎触动了某个关键的开关。
他面上不动声色,一把拉过阿吉,歉然道:“老板娘息怒,书童年幼无知,顽劣冒犯,绝非有意。我们这就离开,绝不再打扰。”他深深看了林素心一眼,尤其在她紧握木鸟的手和颈间的徽记挂坠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拉着阿吉,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锦心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