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着的,能行走于青莲剑宗,不断质问“何为正,何为魔”的哲学怪物。
但现在,这个怪物,似乎找到了一个比“质问”更重要的事情。
埋葬死者。
一种超越了正邪,超越了逻辑,甚至超越了仇恨的,最原始的本能。
这……似乎更有趣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柳如烟终于挖出了一个只能称之为“浅坑”的东西。
她丢下锄头,整个人都因为脱力而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了她那件破烂的粗布麻衣。
她跪了下去。
伸出双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小小的,早已冰冷的尸体,抱了起来。
她没有嫌弃尸体上的血污和僵硬。
她只是那么抱着,轻轻地,将他放进了那个由她亲手挖掘出的浅坑里。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填土。
她只是跪在坑边,看着坑里那张凝固着恐惧的小脸。
她那双始终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波动。
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怜悯。
那是一种……确认。
确认这个生命,即将得到安息。
然后,她开始用手,用那双白皙修长,本该是握剑的手,一把,一把地,将旁边的泥土,捧起,覆盖在尸体之上。
泥土混着碎石,很快就划破了她的指尖,渗出鲜血。
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固执地,沉默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直到那个小小的身体,被泥土完全覆盖,形成一个矮矮的,丑陋的土包。
她才停了下来。
她用手掌,在那个小小的坟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像是在安抚一个睡着的孩子。
做完这一切,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萧红雪以为,这场荒诞的戏剧,该结束了。
然而。
柳如烟转过身,目光越过她,投向了不远处,另一具倒在血泊中的,老妇人的尸体。
她弯下腰,重新捡起了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头。
拖着它,走向了下一个亡魂。
萧红雪彻底呆住了。
她不是心血来潮。
她是要……埋葬这里所有的人!
黄昏降临。
残阳如血,将这片人间炼狱,染上了一层更加诡异的色泽。
村庄里,已经多出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简陋的土包。
而那个疯癫的女人,还在挖。
“咚……咚……咚……”
那沉闷而固执的声响,成了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的活音。
楚墨站在村口,看着那个在夕阳下,被拉出长长影子的,瘦弱的身影。
他缔造的这件艺术品,在自我毁灭了关于“法”的信仰之后,又为自己,重新寻找到了一条新的,更加古老,也更加坚固的“法”。
人死,当入土为安。
这疯子的慈悲,比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锋利,都要来得更加……厚重。
柳如烟挖好了又一个坑,她将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安放进去,用一双血肉模糊的手,捧起泥土,为他合上最后的墓碑。
她做完这一切,缓缓抬起头。
那张布满了汗水、泥土与血污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夕阳的余晖里,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在满是污垢的脸颊上,冲刷出了一道清晰的,晶亮的痕迹。
然后,她转过头,望向了下一个,等待她埋葬的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