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坐在并不华丽的车驾中,闻言,轻轻掀开车帘。她看着那张年轻而愤怒的脸,看着周围族人眼中的不甘与怜悯,苍白的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极淡、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她声音清晰地回应,既是说给侍卫听,也是说给所有泽国人听:
“娣非贱,跛非废。”
“身为侧室,并非低贱;如同跛足,也非残废,依旧能够前行。”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望向北方,那是震国的方向。
“履之以谦,征则吉。”
“只要我们以谦卑的态度行走,这趟征程,最终会获得吉祥。”
话语落下,人群中的悲声渐渐止息。人们看着他们那位看似柔弱,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坚韧的公主,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敬佩,更有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送嫁的队伍,就这样带着一种悲壮的氛围,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路途遥远,跋山涉水。越往北,景色愈发不同于泽国的温润。山峦变得陡峭,风声也带着凌厉的呼啸。妹坐在车里,仔细阅读着那些医书和农书,偶尔下车,观察沿途的植物土壤,默默记在心中。
她不再是被供养在深宫的公主,而是一个肩负着使命,走向未知未来的行者。“跛足”而行,步履维艰,但她每一步都走得沉稳。
终于,在历经数月风霜后,队伍抵达了震国都城。
城郭巍峨,气象森严。与泽国的灵秀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刚硬而充满力量。震国之民,性情也似乎更为直率粗犷。
太子在东宫偏殿接见了她。他身形高大,眉宇间带着属于强者的威严与审视。他早已听闻这位泽国公主是以“娣”的身份,带着一份寒酸的嫁妆而来。他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哭啼啼、或是畏畏缩缩的弱女子。
然而,妹走进来时,虽步履谦恭,身姿却挺拔如竹。她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间只有一枚玉簪,脸上没有谄媚,也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沉静的温和。
她依礼拜见,声音清越:“妹,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些打开的箱笼上——没有想象中的珠光宝气,只有散发着泥土和草药气息的种子,和一堆堆捆扎整齐的竹简。
“这便是你的嫁妆?”太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妹抬起头,目光坦然,“泽国弱小,无重宝献上。唯有医术可救死扶伤,良种谷粟可活人性命,农耕之术可富足仓廪。此乃泽国最诚挚之心意,愿能于震国略有裨益。”
殿内侍从有人露出不屑之色,有人则面露好奇。
太子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他见过太多献上奇珍异宝以求欢心的人,却从未见过有人将种子和书籍视为最珍贵的礼物。这份“诚意”,超出了他对“嫁妆”的认知,也超出了他对一个“娣”的预期。
这位公主,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没有因身份而自卑,也没有因嫁妆而气短,她以一种独特的“谦卑”,展现着她的价值与风骨。
他脸上的审视渐渐化开,嘴角甚至牵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起来吧。”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泽国有心了。这些……礼物,甚好。”
他没有表现出热情,但也没有丝毫轻视。他安排人妥善安置妹和她的随从,礼仪上虽按“娣”的规格,却并未苛待。
妹住进了东宫一处僻静但洁净的院落。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依旧漫长且布满未知。正妃的敌意,宫廷的复杂,异国的陌生……都是她需要面对的“跛足”之境。
但第一步,她稳稳地迈出了。她没有因“娣”的身份而自轻自贱,也没有因队伍的“跛行”而停滞不前。她以谦卑的姿态,奉上了最实用的诚意,意外地,赢得了最初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份尊重。
征吉。
这趟凶险未知的征程,终于撕开了阴霾的一角,透出了一丝吉祥的微光。
讲述了泽国公主妹为救国难,被迫以侧室(娣)身份远嫁震国太子。送嫁队伍简陋寒酸,行程艰难,如同跛足而行(跛能履),举国视为屈辱。但妹坦然接受命运,舍弃奢华嫁妆,独带体现实用知识与诚意的医书、谷种赴震。面对太子的审视,她不卑不亢,阐明“娣非贱,跛非废。履之以谦,征则吉”的道理,以其独特的谦卑与真诚,初步赢得了太子的尊重,为凶险的联姻征程迎来了一个吉祥的开端(征吉)。这生动阐释了归妹卦初九爻辞的深意:在结合之初,即使身份卑微、条件不完备,只要能守住本分,以谦逊务实的态度应对,不因处境不利而自弃或强硬对抗,便能化解初始的劣势,稳步前行,为后续发展奠定吉祥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