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锁链加身,鼎坊的工匠代表被当场扣押。消息传回鼎坊,如同晴天霹雳,将所有喜悦与自豪击得粉碎。
订单被强行退回,定金加倍罚没,鼎坊积累了数年的声誉一落千丈。以往门庭若市的景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们的指指点点和避之不及。更有甚者,翻出旧账,质疑鼎君之前所有的作品是否都暗藏瑕疵。
“果然还是太年轻,根基不稳啊。”
“为了赶工,连最基本的品质都不要了?”
“看来这鼎坊,气数已尽……”
族中长辈的叹息,竞争对手幸灾乐祸的嘲讽,坊内工匠们茫然失措的眼神,如同一把把利刃,切割着鼎君的心。
他被徐国勒令闭门思过,坊内工作几乎完全停滞。
深夜,鼎君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工坊里,面前摆放着那截被送回来的、断裂的鼎足。油灯如豆,映照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断裂处。那粗糙的断面,清晰地显示出泥范未干透导致的气孔,以及铜料因火候过急而产生的晶粒粗大、韧性不足的缺陷。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
深深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折足之凶,在急功近利。”他对着空寂的工坊,嘶哑地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只见其形之速成,未察其根之虚浮……我辜负了先祖的传承,辜负了众人的信任,更辜负了这铸鼎之道!”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油灯摇曳不定。
“鼎新如筑台,基不固则倾!”
这一刻,他彻骨地领悟了这个道理。无论是清理积弊、充实内涵,还是应对突变,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建立在最坚实的根基之上。没有稳固的根基,任何华美的上层建筑,都是空中楼阁,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他站起身,眼中不再只有悔恨,更燃起了一簇决绝的火焰。
他将那截断足供奉在祖师的牌位前,以此警醒自己,警醒后人。
随后,他解散了大部分暂时无工可做的工匠,只留下少数最核心的弟子。他没有急于去挽回声誉,去接新的订单,而是做出了一个让外人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要从头开始,废寝忘食研究鼎足结构。
他翻出了所有祖辈关于鼎足铸造的笔记和图册,将自己关在工坊内,一遍又一遍地试验不同的泥范配方、阴干方法、铜料配比、铸造火候。
他设计了各种测试工具,对每一批试验品进行极其严苛的承重、抗冲击测试,记录下大量的数据。他不再追求速度,只追求那极致的稳固与可靠。
阿藜默默地支持着他,为他打理生活,看守炉火。石娃已经长大不少,成了他的重要助手,帮他记录数据,处理杂务。
这个过程,枯燥、漫长,且耗费巨大。鼎坊的积蓄在快速消耗,外界的非议并未停止。但鼎君的心,却在这场自我放逐般的钻研中,渐渐沉静下来,变得如同他正在追求的鼎足一般,坚韧而稳固。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熬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终于,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早晨,鼎君看着眼前一尊按照全新工艺铸造的鼎足试验品,在承受了数倍于巨鼎重量的压力后,依旧岿然不动,完好无损时,他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能让鼎足“稳如磐石”的加固之法。
这方法,融合了更科学的泥范处理、更精准的合金配比、更温和而彻底的铸造火候。它并不炫目,却代表着一种回归本源的、对根基极致的尊重与坚守。
鼎君抚摸着这尊成功的试验品,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凶险的一课,代价惨重,却也让他真正触摸到了鼎新之道的灵魂所在。
他知道,是时候,带着这淬炼后的领悟,重新开始了。
通过描绘鼎君为赶制徐国祭天大鼎,在时间压力下心存侥幸,简化了鼎足铸造的关键工序,未能充分测试其根基稳固性,结果在盛大典礼上当场鼎足断裂,粥羹倾覆,玷污诸侯,引发巨大风波与声誉危机(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生动阐释了鼎卦九四爻辞的深刻内涵。此次惨痛教训,让鼎君深刻反思,认识到“急功近利、根基不牢”乃是革新大忌。他并未一蹶不振,而是以此凶险为镜,退而结网,废寝忘食潜心研究,最终掌握了鼎足加固的核心技术。这深刻说明,在革新道路上,任何环节的根基稳固都至关重要,不可因追求速度或表面成效而稍有疏忽。真正的鼎新,必须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方能避免颠覆性风险,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