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王公射落高墙上的恶鸟,捕获它,无所不利。
含义: 解除最后的隐患(如射隼高墉),彻底解决问题(获之),无所不利。象征解困终极,果断除害。
上六故事:
洪水的威胁彻底远去,姬水恢复了往日的温驯,在加固后的河道里平静流淌。
有邰氏部落的重建工作,在涣公正无私的调度和全体族人空前团结的努力下,进展神速。倒塌的屋舍重新立起,补种的秧苗在阳光下泛着新绿,连与风夷部落交界的那片洼地,也冒出了嫩绿的草芽,预示着未来的希望。
内部因分配可能产生的纷争,已被涣的“公心”化解;外部的强敌风夷,也因“解小致信”化为了盟友。一切似乎都已步入正轨,笼罩部落的阴霾仿佛彻底消散。
族人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连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不少人开始认为,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可以稍稍喘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但涣却没有。
多年的治水经验,以及接连几次的教训——尤其是因炫耀而招致寇盗的惨痛经历——让他养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他深知,大自然的力量诡谲难测,真正的危险,往往隐藏在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落,在你最松懈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
他依旧保持着每日巡视河堤的习惯。
不再是大队人马前呼后拥,而是独自一人,或带着一两名沉默的老部下,沿着漫长的河岸,沉默地行走。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掠过看似坚固的堤岸,审视着每一处水痕,每一片草坡,每一块岩石。
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肩头旧伤在潮湿天气里仍会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过往的失误与责任。
这日黄昏,他巡查至部落上游一处名为“鹰嘴岩”的险要地段。这里河岸高耸,形似鹰喙,直插河道,迫使水流在此急转,冲击力极强。当年修筑堤坝时,在此处用巨石垒砌了高大的护岸墙,堪称整个姬水防线最坚固的节点之一。
族人对此地最为放心,几乎无人会来巡查。
涣却在此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眯起眼,仰头望向那面高达数丈、近乎垂直的巨石护墙。夕阳的余晖为石壁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边,晃得人有些眼花。
但涣的目光,牢牢锁定了护墙顶端、几处石缝交错的地方。
那里,不知何时,竟筑起了一个硕大的隼巢!由粗硬的枯枝搭建,结构盘根错节,远远看去,像一块突兀的黑色疤痕,嵌在堤坝的“额头”上。
几只体型硕大的黑隼,正在巢穴上空盘旋,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时而俯冲而下,没入巢中。
随行的年轻助手也看到了,笑道:“这扁毛畜生倒会挑地方,巢筑得这么高,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还能俯瞰整个河道。”
涣的脸色却瞬间凝重起来。
他没有说话,示意助手留在原地,自己则开始徒手攀爬护墙底部相对缓和的坡岸,寻找更好的观察角度。岩石粗糙,磨蹭着他的手掌和膝盖,旧伤处的肌肉传来阵阵牵扯的痛感,但他浑然未觉。
他紧紧盯着那个隼巢,以及巢穴下方的石壁。
距离拉近,他看得更加清晰。
那隼巢规模不小,显然已经营造多年,只是以往可能规模尚小,位置也更隐蔽,未被察觉。如今洪水退去,巢穴暴露无遗。
真正让涣心头一紧的,不是巢穴本身,而是巢穴下方,那些被隼鸟长期抓挠、粪便腐蚀,以及枯枝根部顽强撬动的石缝!
几条细微的裂痕,如同丑陋的蜈蚣,从巢穴下方蔓延开来,虽然细小,但在涣这等精通水性与土木的人眼中,却触目惊心!
“高墉之上的隼”——这,就是潜藏在最后、也是最危险处的隐患!
他迅速从坡上下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人,怎么了?不过是个鸟巢而已……”助手见他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鸟巢?”涣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指向那高处的巢穴,“你可知,隼性凶猛,其爪利如钩,其粪酸性极强,年深日久,足以腐蚀巨石?你再看那些裂缝!”
助手顺着他的指引仔细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些细微的裂痕,脸色也变了。
“这……这护墙如此厚重,几只鸟而已,不至于吧?”
“不至于?”涣语气严厉起来,“水滴尚能石穿!这护墙直面洪水冲击,本就是受力最重之处。如今根基已被这些‘恶鸟’悄然蛀蚀!平素或无大碍,可一旦下次洪水再来,水位暴涨,冲击力何止万钧?洪水会像巨锤,猛烈锤击这已被削弱的内核!到时,裂缝会急速扩大,直至……崩裂!”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最坏的后果:“鹰嘴岩护墙若溃,洪水将如脱缰猛兽,直灌而下,下游所有刚刚重建的家园、田亩,将尽数毁于一旦!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助手被这番描述惊得面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他这才意识到,那个看似无害的鸟巢,竟是悬在整个部落头顶的一柄利剑!
“那……那怎么办?我们立刻召集人手,拆了那鸟巢,修补裂缝!”
涣却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锁高墉之上的隼巢。
“难。”他吐出一个字。
“为何?”
“其一,巢穴位置太高,近乎垂直,常人难以攀爬,强行攀登,极其危险。其二,成隼凶猛,护巢心切,若惊扰它们,必疯狂攻击攀爬者,人在半空,如何抵挡?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沉声道:“此事,必须一次成功!若一次不成,惊走了隼鸟,它们或许会另寻他处筑巢,但这隐患却未根除。且族人知晓后,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或认为我等小题大做。必须如王公射隼,一击必中,彻底清除(获之)!”
“那……该如何是好?”助手感到束手无策。
涣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此事,非我亲为不可。”
他精通攀爬,身手虽不及年轻时矫健,但经验和技巧仍在。更重要的是,他拥有常人不及的冷静和精准。
“你立刻回去,秘密做两件事。”涣迅速下达指令,“一,将我特制的强弓和最锋利的铜簇箭取来,记住,切勿声张,不可引起族人惊慌。二,去寻皋陶,让他挑选三名最可靠、口风最紧的神射手,暗中前来此处与我汇合,听我号令。要快!”
助手领命,飞奔而去。
涣独自留在鹰嘴岩下,仰望着那高墉之上的隐患,目光如炬。夕阳渐渐沉入远山,暮色四合,天地间一片苍茫。那隼巢在渐暗的天色中,更像一个不祥的阴影。
他知道,这是解除水患的最后一环,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若成功,则部落真正安枕无忧;若失败,或置之不理,则前功尽弃,后患无穷。
“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这已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关乎整个部落公共安全的大事,他必须担当起这“王公”之责,清除这最后的祸端。
不久,助手带着弓箭悄然返回,皋陶也亲自带着三名精锐射手赶到。他们没有多问,但从涣凝重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涣简要说明了情况和他的计划。
他将亲自攀爬至护墙中段一处相对稳固的突出岩块上,那里距离隼巢约有三十步,是强弓有效射程的极限,也是相对安全的距离。
而皋陶和三名射手,则分散在下方不同角度,负责两个任务:一,若涣一击不中,或未能立刻清除巢穴,他们需补射,务必确保摧毁隼巢;二,更重要的,是驱散或射杀可能攻击涣的成年隼鸟,保障他的安全。
“涣,太危险了!让我上去!”皋陶急道。
“不,”涣拒绝得干脆,“我体重轻于你,更善攀爬。且射箭需极静心,我对此地风势、光线变化更熟。你等在下方护卫,便是对我最大的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