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明夷之心——他获得了,也因此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与清醒。他深知,自己记录的这些,已非为了“劝谏”或“挽回”,而是为了未来的“审判”与“镜鉴”。
他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将最重要的记录用特殊的药水写在看似空白的木牍背面,与那些无关紧要的文书混在一起。他从不与任何同僚深交,也绝口不提任何政见,仿佛他的世界只有那些冰冷的竹简和笔墨。
然而,黑暗核心的压迫感与日俱增。费仲似乎并未完全对他放心,偶尔会抛出一些试探性的话语,观察他的反应。身边同僚的突然消失,也时有发生。他知道,自己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随时可能坠落。
转机,在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到来。
纣王欲征集天下奇珍异兽,充实鹿台苑囿,需派一名熟知典制、行事稳妥的官员,前往东南沿海一带督导此事。这并非美差,路途遥远,且容易得罪地方诸侯。内廷诸人多不愿往。
守明看到了机会——于出门庭。
他主动向主管此事的费仲请缨,言辞恳切,表示愿为君王分忧,且借机考察东南民风物产,丰富内廷记载。
费仲正愁无人可用,见守明这个“老实人”主动站出来,乐得顺水推舟,正好也可借此再观察他远离中枢后的表现,便爽快答应了。
离开朝歌那天,天色阴沉。守明没有回头多看那座吞噬了无数光明的城池一眼。他的行囊里,除了官方文书,便是那些记载着黑暗核心真相的“空白”木牍。
他顺利完成了东南的差事,过程虽不乏周折,但比起朝歌的凶险,已算是云泥之别。在任务规定的返回期限前,他派人送回一封奏报,详细陈述了差事完成情况,并附上了一封言辞恭谨的辞呈。
信中,他称自己才疏学浅,不堪内廷重任,且此次外出,感染瘴疠,沉疴难起,恐污圣听,恳请辞官归隐,了此残生。
他知道,这个借口并不高明,但对于一个已经“无用”且主动远离权力中心的“小人物”,纣王和费仲大概率不会深究。他们有的是更“重要”的事情要忙。
果然,朝歌没有任何挽留的旨意传来,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于出门庭——他成功地走出了那扇吞噬生命的黑暗门庭。
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守明换上了寻常的布衣,将官服和印信留在驿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山林之中。
他找到了一处远离人烟的幽谷,结庐而居。友人几经辗转寻来,见他形容清瘦,却目光澄澈,不禁问:“兄台身负大才,何以甘愿老死林泉?”
守明望着山谷间缭绕的云雾,平静地回答:“明夷之心,黑暗之核。既知其不可为,速离乃智。” 他顿了顿,抚摸着身边那些看似空白的木牍,“吾非避世,乃存实也。肉身虽隐,史笔未停。”
他保全了自身,更重要的是,他带出了那些足以惊心动魄的真相。在这片新的隐居之地,他开始了更为系统的编纂工作,将深入“左腹”所获的“明夷之心”,一一刻录下来,为后世留下这黑暗时代最核心的病理切片。
紧密围绕明夷卦六四爻辞“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展开叙事。守明接受微子启安排,深入商纣权力核心担任内廷记事官(入于左腹)。他佯装顺从,潜伏于暴政中枢,亲身见证了纣王彻底的昏聩残暴与朝纲的彻底崩坏,深刻洞察了黑暗时代的本质与根源(获明夷之心)。在极度危险与内心煎熬中,他清醒认识到王朝无可救药,继续滞留唯有牺牲,遂借外派之机,果断上表辞官,隐入山林,彻底脱离了权力漩涡(于出门庭)。此章深刻揭示了在黑暗逆境中“知”与“行”的智慧:当有机会深入险境核心洞悉本质时,需有勇气潜入(入);当真正认清黑暗不可逆转时,更需有决断抽身(出)。这种“深入而后远遁”的策略,并非怯懦,而是在极致清醒后的生存智慧与对自身使命(存史)的更高负责,确保了在至暗时代下,真相的火种得以在核心地带被取出并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