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无奈,只得回宫复命。
纣王闻奏,脸色阴沉。他并不完全相信箕子病得如此之重,只觉这老家伙是在倚老卖老,消极对抗。
看来,王叔是病糊涂了。纣王冷笑,费仲,你代朕去,带上宫中最好的药材,再带上朕的关切!务必让王叔,这祭祀大典,非他不可!
臣,领旨。费仲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明白,这是让他去当说客,更是去当逼宫的恶人。
费仲的到来,比宦官更具压迫感。他不仅带来了珍贵的药材,还带来了一队精锐的甲士,无声地陈列在太师府外,昭示着王权的力量。
府内,药气弥漫。
箕子躺在床榻之上,帐幔低垂,只露出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腕,搁在脉枕之上。一位被来的老太医,正屏息凝神地诊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费仲站在床前,脸上挂着虚伪的忧戚:太师,陛下闻您病重,忧心不已,特命下官前来探望。陛下说了,社稷离不开太师,万望太师以国事为重,好生调养,早日康复,主持大典啊。
帐内传来箕子虚弱至极,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声音:有劳……费大夫……老臣……残躯怕是有负……圣望了……
太师何必妄自菲薄?费仲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锥子般的锐利,太医在此,若真需静养,陛下自是体恤。但若……太师是心有所郁,以致由心生,那这药石,恐怕也难见效啊。陛下的一片苦心,太师还需仔细掂量才是。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威胁。暗示箕子的病是装的,若再不识抬举,后果难料。
莫之胜说——面对这软硬兼施的游说,箕子的意志如同磐石。
帐内沉默了片刻,继而响起更加剧烈的咳嗽,箕子仿佛连心肺都要咳出来。良久,他才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费大夫……老臣……梦见了成汤先祖……先祖斥责老臣……德不配位……以致……天下不宁……老臣……惶恐啊……唯有……日日诵念祖训……以求……心安……
他又开始念叨那些含混不清的商颂古语和先祖遗训,对费仲的威胁利诱,如同春风过驴耳,毫无反应。他彻底关闭了与外界政事沟通的渠道,将自己封锁在与构筑的壁垒之内。
那老太医诊脉完毕,面对费仲询问的目光,也只能苦笑摇头,低声道:费大夫,太师脉象浮涩紊乱,忧思郁结之症确非虚言,加之年迈体衰,实在……不宜劳心劳力。
费仲盯着那低垂的帐幔,眼中阴鸷之色闪烁。他看得出,箕子是铁了心要躲。这,无论是真是假,都已成了他最好的护身符。强行逼他,若真逼出个三长两短,在宗室和天下人面前,纣王和他都讨不了好。
最终,费仲也只能无功而返。
如何?纣王见到他,冷声问道。
费仲摇了摇头,叹道:陛下,箕子看来是真不行了,神智都已不清,只知念叨先祖。强行用之,恐误了大事,反为不美。
纣王烦躁地挥挥手:罢了!一个快入土的老朽,随他去吧!祭祀之事,另择他人!
他终究是放弃了。那试图束缚箕子的黄牛之革,在后者坚如磐石的退避意志面前,悄然滑落。
太师府内,当老管家将费仲离去的消息禀报时,箕子依旧躺在榻上,闭目眼神。
窗外,秋风掠过庭院,卷起几片梧桐落叶。
他知道,这第一道,也是最直接的一道枷锁,已经被他挣脱。但他明白,纣王的多疑不会轻易消散,未来的试探或许还会以其他形式到来。
他的退避之志,必须始终如被黄牛之革紧缚,密不透风,坚不可摧。任何力量,都休想使他动摇,休想将他拉回那个他决意远离的黑暗漩涡。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化作淡淡的白雾,旋即消散无形。
细致刻画了纣王为阻挠箕子退隐,借祭祀大典之名,以职责与荣誉为枷锁试图将其牢牢束缚(执之用黄牛之革)。面对君王旨意与权臣费仲亲临的威逼利诱,箕子展现出极其坚定的退避意志。他通过持续称病、示弱以极,并巧妙以先祖托梦诵念祖训为由,彻底封闭政治对话通道,将自身隔绝于权力事务之外。其心志坚不可摧,使纣王与费仲的种种手段最终徒劳无功(莫之胜说)。此章生动阐释了遁卦六二爻辞的精髓:当退避之志已定,便需如被黄牛皮革紧紧捆缚般坚定决绝,无论面对何种外力的拉扯、诱惑或压迫,皆不可动摇分毫。唯有如此,方能真正踏上远遁之路,为后续的彻底隐退奠定坚实的心志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