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天色未明,一阵急促的钟声和惶急的呼喊划破了烈山部落的宁静!
“决堤了!怒川决堤了!”
“快跑啊!水来了!”
恒心被惊醒,宿醉未消,头痛欲裂。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客舍,只见外面已乱成一团。人们哭喊着向高处奔逃,浑浊的洪水正从部落下游的方向倒灌进来,迅速淹没低处的屋舍和仓廪。
他心中猛地一沉,跟着人流跑到高处,向决堤处望去——正是那段他前几日勘察过、认为问题不大,却未曾细致评估和督促加固的旧堤坝!因为年久失修,又未能及时得到有效的防护,在这次不算特别大的山洪冲击下,不堪重负,垮塌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从缺口处奔腾而出,瞬间吞噬了大片即将成熟的农田和一个储存着过冬粮草的仓廪。
烈山部落的首领和几位长老站在高处,望着眼前的一片汪洋,脸色铁青。他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匆匆赶来的恒心身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崇敬与热情,而是充满了失望、愤怒,以及一种被欺骗、被辜负的冰冷。
“恒心大师!”烈山首领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恒心脸上,“我部以诚相待,奉若上宾,只望您能解我水患。可您连日来……饮酒作乐,疏于巡查!若是您能尽责一些,及早发现这堤坝隐患,督促加固,何至于此?!如今良田被毁,粮仓淹没,您……您让我们如何度过这个冬天?!”
承之羞!
巨大的羞愧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恒心淹没。他面红耳赤,张口结舌,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辩解自己并非故意?辩解自己提出了建议?在眼前这惨痛的现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确实指出了方向,但他未能恒久地持守那份治水者应有的德行——勤奋、专注、尽责。他的松懈与享乐,间接导致了这场本可避免或减轻的灾难。
贞吝——即使他前来指导的初衷是好的(贞),但因德行的不恒,依然造成了巨大的遗憾和损失(吝)。
周围的烈山族人投来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怨恨。那些曾经敬酒的双手,此刻紧紧攥成了拳头。恒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道目光鞭挞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猛地转过身,甚至不敢再看那片被自己“疏忽”所造就的泽国,对着烈山首领深深一揖,声音沙哑而颤抖:“恒心……之过,万死难辞!请首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立刻去抢修堤坝!”
他不等首领回应,便如同逃避般,冲下了高坡,冲向那片混乱的决口处。他需要做点什么,什么都好,来抵消这噬心的羞愧。
他跳入齐腰深冰冷浑浊的洪水中,和烈山部落的青壮们一起,扛起沙袋,搬运石块,拼命想要堵住那咆哮的缺口。泥水溅满他全身,汗水混合着泪水流下,他浑然不顾,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劳作着,仿佛只有身体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麻痹那灵魂深处的耻辱。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奋战,缺口终于被勉强堵住。恒心累得几乎虚脱,被人拖上岸时,直接瘫倒在地。
他躺在泥泞中,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他想起临行前祭司的叮嘱,想起自己当初在沧澜河边立下的誓言,想起那些因他冒进而死伤的族人……本以为已经吸取了教训,没想到在成功的赞誉中,竟又迷失了方向。
“恒德如水,一刻不流则腐。”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治水先治心,心恒则水恒……我竟忘了,竟忘了……”
这一次的教训,比“浚恒”之败更为深刻。它无关技术,无关方法,直指本心。
当恒心拖着疲惫不堪、更是羞愧难当的身躯,向烈山首领辞行时,首领看着他憔悴狼狈的模样,终究是叹了口气,没有再多加斥责,只是挥了挥手。
恒心没有接受任何馈赠,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烈山部落。
回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重。来时满载赞誉与期待,归时只剩满身羞辱与自责。
他知道,这次“不恒其德”所带来的“承之羞”与“贞吝”,将如同一条无形的鞭子,永远鞭策着他。恒久之道,漫漫修远,不仅仅是技术与毅力的考验,更是对心性与德行永不松懈的锤炼。
讲述了恒心因治水成功而声名远播,受邀前往烈山部落指导治水。在异乡盛情款待和如潮赞誉中,恒心逐渐骄惰松懈,疏于尽职巡查(不恒其德),终日流连宴饮。最终导致其未能及时发现堤坝隐患,在一场夜雨引发的山洪中,堤坝垮塌,农田粮仓被淹,给烈山部落造成重大损失。恒心因此面对烈山首领的斥责与族人的怨恨,承受了巨大的羞愧(承之羞)。尽管其指导初衷本善(贞),但因德行不恒,仍造成了深切的遗憾(吝)。此章深刻阐释了恒卦九三爻辞的警示:在追求恒久事业的过程中,外界的成功与赞誉易使人迷失,若不能始终如一地持守勤勉、专注、尽责的德行,即便基础牢固、初衷纯正,也难免因一时的松懈而招致羞辱与挫败,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恒久之道,不仅是对方法的坚持,更是对心性德行的持久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