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绪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声音带着追溯的悠远:
“他们会忘记,先祖是如何在雷击枯木的偶然中,小心翼翼守护起第一簇星火;”
“他们会忘记,我们守火人一代代,是如何在风雨飘摇中,用生命去守护这文明之源;”
“他们会忘记,面对干旱时,需要‘鼓缶而歌’的乐观与坚韧;”
“他们会忘记,面对诱惑时,需警惕‘突如其来如’的虚妄与陷阱;”
“他们甚至会忘记,‘黄离’之道那中正、柔顺、包容的本意,只将其视为一种冰冷的技术!”
他越说越是激动,泪水再次滑落:“德衰则明灭!岂可不戚?若只传其术,而不传其神,不传其德,终有一日,后人会因怠惰、因贪婪、因纷争,而亲手断送这看似永恒的光明!我那梦境……那梦境或许就是未来的警示啊!”
燧怔住了,他从未从如此深远的角度思考过问题。他继承了技术,却似乎还未完全领悟技术背后那沉甸甸的“道”与“德”。
炎明的忧惧,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对人性、对历史的深刻洞察。
他没有让自己的忧患停留在叹息和泪水之中。
将忧惧化为行动。
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燧,替我准备最好的鞣制皮卷,还有耐存的烟墨。”炎明擦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要将这一切,都写下来!”
从此,静室中多了一道伏案疾书的身影。
不再有终日不绝的叹息,取而代之的,是毛笔划过皮卷的沙沙声,是老人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奋笔疾书的专注。
他不再仅仅依靠口耳相传,他要为后世留下一部经典,一部能够穿越时间长河、指引方向的《火典》。
他事无巨细,从最基础的如何辨认不同木材的燃烧特性,如何观察天气对火种的影响,到“黄泥火种”的精确制作要领,不同情境下的取火、用火、存火之法。
但他着墨更多的,是技术之外的东西。
他写下了祖父焱的严谨与虔诚,写下了自己年少时“履错然,敬之”的教训与领悟;
他阐述了“黄离”之道的核心乃是中正与包容,而非简单的泥包炭火;
他记录了在大旱之年,如何以“鼓缶而歌”的精神对抗绝望;
他剖析了“燎”的失败根源在于附丽失道,追求虚妄;
他强调了火种是部落共有之宝,守护光明是每一个族人的责任,而非一人一姓之私器;
他写下了守火人需要具备的品德——敬畏、坚韧、无私、睿智……
他将一生的智慧、经验,尤其是那深植于心的“火德”,毫无保留地倾注于笔端。灯光下,他佝偻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在与时间赛跑,要将那可能被遗忘的、关乎文明存续的薪火,以文字的形式,牢牢镌刻下来。
燧和后来的守火人们,在学习《火典》时,才真正明白了老师当年那“出涕沱若,戚嗟若”的深远意义。那并非懦弱的悲伤,而是智者穿越时空的预见与至深的关怀。
部落联盟因为这部《火典》的存在,火种的管理和传承有了更系统、更深刻的依据。不仅技术得以规范,那份对光明的敬畏、对德行的坚守,也随着《火典》的代代传抄和讲诵,深深植根于联盟的文化血脉之中。
吉。
许多年后,当联盟历经风雨,甚至遭遇过比大旱更严峻的考验时,正是因为有着《火典》的指引和“火德”的约束,光明从未真正断绝,文明得以一次次从挫折中复苏、延续。
炎明晚年的忧患与泪水,他那看似不合时宜的悲叹,最终成为了部落长存安康的最坚固基石。
出涕沱若,戚嗟若,吉。
至深的忧患,换来了长久的吉祥。
他的传光之路,在生命的尾声,超越了技术与职责,抵达了文明传承的终极境界——以忧惧之心,铸永恒之基。
通过晚年炎明在功成名就、部落安泰之时,因一场文明湮灭的噩梦而惊醒,陷入涕泪滂沱、终日忧叹的深沉忧患(出涕沱若,戚嗟若),并深刻洞察到后世可能“失火德”的潜在危机,最终将忧惧化为行动,倾尽心血撰写涵盖技术、智慧与德行的《火典》,为部落文明的光明永续奠定坚实基础的经历,生动阐释了离卦六五爻辞“出涕沱若,戚嗟若,吉”的辩证智慧。此章揭示:在事业鼎盛、局面安泰之际,真正的智者并非高枕无忧,反而会因洞察潜在危机而心生忧惧(出涕沱若,戚嗟若);这种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能促使人们深刻反省,未雨绸缪,采取固本培元的行动,从而规避未来风险,引导局面走向长久的吉祥与稳固(吉)。此为附丽之道得以传承不坠、历久弥新的关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