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四面透风,地上铺着干草。他与工匠们吃着同样的糙米饭,喝着同样的野菜汤。
深夜,他披衣起身,提着灯笼再次勘察堤坝。江水在黑暗中咆哮,如一头被困的猛兽。
“陛下,您又来了。”老工匠提着灯笼走来,“这已是您今晚第三次巡坝了。”
禹轻抚坝体,忧心忡忡:“朕听见水声有异,像是内部空洞的回响。”
老工匠敬佩不已:“陛下耳力如神。白日里我们发现,坝体内部确有空洞,正在加紧填充。”
次日,修改工程全面展开。
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亲力亲为的工头。他与工匠一起搬运石块,测量深度,讨论工艺。汗水混着雨水,浸透了他粗布麻衣。
“这里,再夯实一些。”他亲自举起石夯,与工匠们一起喊着号子。
“陛下,让我来吧!”年轻的工匠想要接过石夯。
禹摇头:“治水是技术活,更是良心活。每一夯都要实实在在,偷不得懒。”
第三天,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上游暴雨,江水猛涨。原本细小的裂缝开始扩大,浑浊的水流喷射而出。
“溃坝了!快跑啊!”有人惊恐大叫。
工匠们慌乱后退,唯有禹逆着人流向最危险处冲去。
“不要慌!”他站在齐膝深的水中,声音震住全场,“按预定方案,沙袋堵漏!”
他率先扛起沙袋,冲向决口。护卫、工匠、官员,所有人被他的勇气感染,纷纷跟上。
沙袋一个个投入水中,人墙一层层筑起。禹始终站在最前线,指挥若定。
“左翼加固!右翼引流!”
他的命令简洁有力,混乱的场面很快有序。经过两个时辰的奋战,决口终于被堵住。
当最后一个沙袋落下,堤坝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浑身湿透的禹站在人群中,看着修复的堤坝,露出了半月来的第一个笑容。
当晚,他发起高烧。
御医匆忙诊治,工匠们自发守在草棚外,默默祈祷。
黎明时分,禹的烧退了。他走出草棚,看见跪了满地的工匠和百姓。
“陛下,”老工匠泪流满面,“您这是何苦啊……”
禹扶起老人,望向霞光中稳固的堤坝:“朕之苦,不及百姓之苦万一。”
在禹的亲自主持下,修改工程进展神速。他根据实际情况不断调整方案,甚至发明了新的夯筑方法。工匠们都说,这位老帝王对治水的精通,胜过任何匠师。
第二十八天,新堤坝全面完工。
这一次的坝体,根基深埋地下三丈,夯土致密,石砌坚固。恰在此时,雨季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
江水汹涌而来,撞击着新坝。堤坝岿然不动,如磐石般守护着下游的田园村舍。
消息传回阳城,朝野震动。
谁都没想到,年迈的帝王真的亲赴险地,真的与工匠同甘共苦,真的在雨季前化解了一场大难。
回程那日,扬州百姓沿途跪送,哭声震天。
“陛下保重!”
“陛下万岁!”
呼声如浪,一波接着一波。
刺史跪在禹面前,奉上一卷认罪书:“臣愿接受任何惩处。”
禹却将认罪书投入火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看着刺史,“记住这次的教训。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真正的政绩,不在奏章上,而在百姓的心里。”
归途中的某个夜晚,启忍不住问:“父亲,您已是天下共主,为何还要亲自冒险?”
禹望着篝火,目光深邃:“你记得治水时,我们怎么测量水深吗?”
“记得,”启说,“用标杆深入水底。”
“治国如同测水,”禹缓缓道,“不把标杆插到最深处,就不知道真实的深浅。坐在宫殿里听奏报,就像隔着水面看倒影,永远看不清真相。”
他拾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是朕在宫中知道的天下。”他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圈,“这个圈,是朕亲临现场后知道的天下。你说,哪个更真实?”
启恍然大悟。
一个月后,禹回到阳城。
他没有立即上朝,而是先去了九鼎前。他抚摸着鼎身上扬州的图纹,对随行的臣子说:
“现在,朕终于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这鼎上刻的,是朕亲眼所见的扬州。”
次日,他颁布《亲巡令》,规定今后凡重大工程,主管官员必须亲临现场督察;凡民生要务,地方官必须深入民间调研。
“朕要的,不是奏章上的天下,而是脚步丈量过的天下。”
从此,“至临”成为禹朝政务的核心准则。臣子们纷纷效仿,深入基层蔚然成风。
晚年时,禹常对子孙说:“临卦六四的智慧,朕用一生来践行。足至地,方知地之险;君临民,才知民之苦。亲临其事,方得无咎。”
这句话,成为禹朝历代帝王的座右铭。
大禹在得知南方堤坝隐患后,不顾年迈体弱,亲赴千里之外的工地实地考察的故事。他冒着风雨勘察险情,与工匠同吃同住,最终发现设计疏漏并及时修改,避免了一场溃坝灾难。这正应了临卦六四爻辞“至临,无咎”的智慧——领导者亲临现场监督指导,能够掌握真实情况,及时解决问题,从而避免灾祸。整章展现了亲力亲为的领导作风,突出了“深入基层胜于纸上谈兵”的治国理念,强调了只有脚步沾泥、耳闻民声,才能做出真正利国利民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