邶君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闪烁,最终化作一丝阴鸷:“人各有志,强求不得。但愿先生他日,莫要后悔。”带着他的财宝,悻悻而去。
接连拒绝两位一方豪强,姜尚的名声反而更响了。有人说他清高孤傲,有人说他待价而沽,也有人说他或许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故眼光极高。
这一日,来了一位看似更符合“明主”形象的访客——来自南边“芮”地的君主。芮君年纪与姜尚相仿,言辞温和,礼仪周全,他并未许诺高官厚禄,而是大谈“仁政”、“爱民”,言语间对商纣的暴政也多有抨击。
起初,姜尚心中微动,觉得此人或许有些不同。他耐心与芮君交谈,从农耕谈到礼乐,从治民谈到御下。
然而,几天接触下来,姜尚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芮君的“仁政”更多是停留在口头的标榜,实际政令却因循守旧,缺乏魄力与远见。他麾下的臣子,也多是阿谀奉承之辈。芮君本人,则沉溺于一种被贤名包裹的自我满足中,缺乏真正的雄心和变革的勇气。
这是一个看似美好,实则庸碌的“小子”。若跟随他,或许能博得一个“贤臣”的虚名,安稳度日,但于天下大势,于拯民水火的大业,无异于杯水车薪,甚至可能因这温水煮青蛙般的环境,消磨掉自己的锐气与抱负。
当芮君再次诚恳地邀请他出任“司徒”一职时,姜尚心中已无波澜。他婉拒道:“君上仁德,闻于四野。然老夫才拙,恐难符君上厚望。且闲云野鹤,久矣习惯。愿君上另择良辅,光大芮邦。”
送走略带失望的芮君,姜尚独自坐在渭水边,看着潺潺流水。
夕阳的余晖将水面染成金色,微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一次次的拒绝,意味着一次次的放弃。放弃唾手可得的富贵,放弃受人尊崇的地位,放弃可能安稳的晚年。
他在心中一次次叩问自己:坚守于此,这“丈夫”究竟何时会出现?会不会最终镜花水月,空等一生?
但每当他产生一丝动摇,眼前便会浮现出朝歌城内的酒池肉林,浮现出比干被剖出的七窍玲珑心,浮现出游历途中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耳边也会回响起黄河船夫、燕赵武士、齐鲁智者那些充满期盼与无奈的话语。
“系小子,失丈夫……”他喃喃念着这爻辞。
选择的重量,此刻清晰地压在他的肩上。这些前来招揽的势力首领,在他们各自的范围内或许算是“人物”,但在他姜尚追寻的“随从”大道面前,他们都只是“小子”。贪图依附任何一方,都意味着将彻底关闭通往真正“丈夫”——那位能承载天命、施行王道、带领他实现毕生抱负的明主——的大门。
他必须忍耐这等待的寂寞,承受这拒绝的代价。这不仅是智慧,更是意志的考验。
他重新拿起那根直钩的鱼竿,将其稳稳悬于水面之上。动作依旧从容,眼神却愈发深邃和坚定。
周围的渔夫和村民愈发觉得这老头古怪异常,但姜尚心中澄明如镜。他不是在钓鱼,他是在钓一个时代,钓一个未来。他用自己的方式,在这渭水之畔,为天下筛选着真正的“随从”对象。
他知道,那些被他拒绝的“小子”们,或许会在背后讥讽他的不识时务。但他更相信,唯有如此,当那位真正的“丈夫”出现时,他才能以最清白、最纯粹、最准备好的姿态,去完成那场历史的“随从”。
夜色渐浓,星垂平野。渭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向东流去,如同那不可阻挡的历史洪流。姜尚收起鱼竿,回到他那简陋的茅屋。一盏孤灯,映照着他沉静而坚韧的面容。
他拒绝了所有的“小子”,依然一无所有,却也保住了最宝贵的东西——那与未来“丈夫”相遇的无限可能。
通过姜尚在渭水之滨等待期间,接连面对崇侯黑肱、邶君、芮君等地方势力以高官厚禄、财富权柄乃至“仁政”虚名进行的招揽(小子),姜尚通过敏锐观察和深刻洞察,判断他们或志大才疏、或唯利是图、或庸碌无为,皆非可追随的明主,因而一次次果断拒绝依附(系小子),宁愿忍受清贫与等待,也绝不降低择主标准的故事,生动阐释了随卦六二爻“系小子,失丈夫”的深刻智慧。它揭示了在人生关键时刻,面对各种诱惑和机会时,必须明辨随从对象的本质,切忌因贪图眼前利益或虚名而错误依附。唯有坚守更高的追求和原则,拒绝不合道的“小子”,才能避免迷失方向,为迎接真正值得追随的“丈夫”保留机会和清白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