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慎言!”微子的声音低若蚊蚋,带着一丝颤抖。
朝会散去,沉重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箕子没有回府,而是径直来到了微子的居所。不多时,比干也怒气冲冲地跟了进来,脸色铁青。
“岂有此理!简直是骇人听闻!”比干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杯盏作响,“九侯何罪?其女何罪?仅因不苟笑颜,便遭此酷烈之刑!费仲、恶来此等奸佞,竟敢擅行生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微子面色苍白,忧心忡忡:“王兄息怒。今日之情状,你我都已看见。大王他……已非昔日可劝谏之人。费仲、恶来之流,正如野草蔓生,其根系已然盘结,互相牵引,布满朝堂(拔茅茹,以其汇)。我等若此时强行出头,无异于以卵击石,非但于事无补,只怕……只怕会步九侯后尘啊!”
箕子缓缓踱步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风中摇曳的丛生茅草,沉默良久,方沉声道:“微子所言,正是我所虑。《易》云:‘拔茅茹,以其汇’。如今这朝堂之上,奸佞小人便是那盘根错节的茅草,他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互相提携,排斥异己。大王沉溺享乐,偏听偏信,正是他们滋生的沃土。”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比干和微子,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与决然:“值此否塞初现之世,君子之道,不在于逞一时之快,强行进谏,徒招祸患。而在于‘贞’——守持我们内心的正固,不与彼等同流合污!”
比干激动道:“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祸乱朝纲,荼毒生灵?我等效忠的是成汤社稷,岂能坐视不理?”
“非是坐视不理,”箕子语气坚定,“而是保全有用之身,以待天时。强行抗争,如同欲以单手拔除一片根茎相连的茅草,非但不能成功,反会被其缠绕拖垮。我等需连类而进,亦需连类而退。不仅要我等几人同心,还要联络更多志同道合、看清时局的贤能之士,彼此告诫,互相扶持。在这黑暗初临之时,退隐避祸,坚守我们的节操与信念(贞),这本身就是为了将来能有机会,重见天日,获得最终的吉祥与亨通(吉亨)!”
他的话语,如同沉重的磬音,敲打在比干和微子的心上。
微子深深点头:“王叔高见。我等需效法先贤,避世存身。我打算近日便称病,不再参与朝会,闭门谢客,整理典籍,教导子侄,为我殷商保留一丝文明的星火。”
比干虽然依旧愤懑,但也知箕子所言乃是当下唯一的明智之举。他长叹一声,英雄气短:“罢了!罢了!我便学那鸷鸟,将击之时,亦先匿其形。且看这些茅草,能猖獗到几时!”
数日后,微子果然称病不出。箕子也愈发沉默,在朝堂之上,若非必要,绝不多言一词,只是冷眼观察着费仲、恶来等人愈发得意的嘴脸,以及帝辛日益加深的昏聩。
他们暗中联络了太师疵、少师强等一批对时局深感忧虑的旧臣宗亲。没有激烈的宣言,没有公开的对抗,只是在私下的密会中,交换着忧惧的眼神,传递着最新的坏消息,彼此劝勉,一定要坚守住内心的底线。
这是一种无声的抵抗,一种在否塞之初,君子们为了生存,为了未来,所采取的最无奈的联合。他们如同被狂风压低的禾苗,暂时伏低了身躯,但根系却在地下紧紧相连,等待着风雨过去,重新挺立的那一天。
朝歌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酒肉飘香。但在那些紧闭的府门之后,在那些看似沉寂的庭院深处,正有一种坚守的力量在悄然凝聚。他们知道,与那些正在得势的“茅草”的漫长斗争,才刚刚开始。而第一步,就是活下去,并且,守住那颗不为黑暗所染的正直之心。
本章小结:
本章通过商纣王统治初期,费仲、恶来等奸佞小人如同根茎相连的茅草般开始在朝堂蔓延得势(拔茅茹,以其汇),而箕子、微子、比干等贤臣审时度势,选择联合志同道合者,采取守持正固、退隐自保策略的故事,深刻阐释了否卦初六爻“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的处世智慧。在天下否塞初现的黑暗时期,君子不宜强行出头与势力正盛的小人集团正面冲突,而应当认清形势,连类而退,通过坚守正道(贞)、避祸存身来保全实力与气节。这种看似消极的退守,实则是为了在逆境中等待时机,为未来的转机和亨通(吉亨)奠定基础,充分体现了在不利环境下君子所应具备的隐忍与远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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