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陈苟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被冰冷与虚无包裹。唯有玄阴灵旋在丹田深处缓慢而坚定地旋转,如同永夜中唯一不灭的星辰,维系着他生命与意识的最后火种。明月镜紧贴着他的掌心,镜身冰凉,再无丝毫灵性波动,像一块普通的顽铁,却又沉重得如同承载了整个世界的秘密与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点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冰凉,如同破晓前的第一缕熹微,悄然渗入他沉寂的识海。
是明月镜。
它虽已沉睡,镜中那滴属于母亲赵明月的本源精血,却并未彻底沉寂。在感应到陈苟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后,这滴精血散发出最后一丝温润的、带着血脉亲情的守护力量,如同母亲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他神魂的创伤,唤醒他沉睡的意识。
睫毛颤动,陈苟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中不再是核心空间那片深邃的幽蓝,而是一片无垠的、令人心悸的虚空!
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片绝对的黑暗之中。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星辰日月,没有物质能量,只有永恒的、令人绝望的“无”。唯有极远处,一些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奇异光点,在死寂中明灭不定,更衬托出这片虚空的浩瀚与死寂。
这里是…虚空巨兽遗骸的内部?
陈苟瞬间警醒!他立刻内视己身。伤势在空间本源之力的持续滋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破碎的右臂经脉被重新构筑,骨骼愈合,虽然依旧脆弱,无法承受巨力,但至少恢复了行动能力。丹田内,玄阴灵旋沉凝稳固,核心那点深邃的黑暗更加内敛,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归藏气息。炼气巅峰的修为稳固如山,甚至比之前更加圆融通透,显然是在生死边缘的磨砺中得到了淬炼。
然而,他丝毫不敢放松。这片虚空,是绝对的死地!没有空气,没有灵气,只有冰冷和虚无!若非《玄阴归藏诀》自动运转,玄阴灵旋自发地、极其缓慢地从周围虚空中汲取着稀薄到近乎于无的“虚空游离能量”维持自身,他早已在沉睡中生机断绝!
他尝试引动灵力,发现极其滞涩。此地的虚空环境,对灵力的压制超乎想象。他立刻收敛气息,仅以最微弱的神识和玄阴灵旋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如同一粒尘埃,融入这片死寂。
目光投向远处那些明灭不定的微弱光点。那是他唯一的“坐标”。他小心翼翼地催动玄阴灵旋,释放出一缕极其细微的空间波动,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推动着自己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向最近的一个光点飘去。
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在这没有参照物的虚空中,时间感也变得模糊。陈苟只能依靠玄阴灵旋的旋转次数来估算,每一次完整的旋转,大约相当于外界一刻钟。他飘了数百次旋转,才终于靠近了第一个光点。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块巨大的、如同小行星般的金属残骸!残骸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晶(或许是某种能量凝结物),呈现出冰冷的幽蓝色泽,上面布满了撞击和能量灼烧的痕迹。在残骸的某个相对平整的断面上,陈苟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纹路——与地下洞府、核心空间符文同源的风格!只是更加古老,更加宏大!
“果然是那位大能留下的造物碎片…”陈苟心中了然。他靠近观察,在冰晶覆盖下,发现了一块相对完整的金属板,上面蚀刻着一些奇异的符号和线条,似乎是某种星图或航行日志的片段,可惜大部分已被破坏,无法解读。
他没有停留,继续向下一个光点飘去。这处光点是一簇漂浮的、半透明的水晶簇,内部流淌着彩色的光晕,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陈苟尝试用神识触碰,水晶簇微微发光,传递出一段极其混乱、充满惊恐和毁灭意念的残破信息碎片:“…遭遇…未知…撕裂…主控室…核心…失落…逃…”
信息戛然而止。陈苟心中凛然,这水晶簇似乎是某种信息存储装置,记录着这艘虚空巨舰陨落前的最后片段。那“未知”的存在,就是造成那致命头颅伤痕的元凶吗?
他收集了几块散落的、蕴含空间能量的水晶碎片,小心收好,继续前行。
下一个目标光点更加明亮。当陈苟靠近时,一股强大的吸力突然传来!他心中一惊,急忙稳住身形,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仍在缓缓旋转的空间旋涡入口!
旋涡直径约莫十丈,边缘流淌着混沌色的空间乱流,内部幽深黑暗,不知通向何处。旋涡散发出的空间波动极其强烈且混乱,比他在核心空间遭遇的风暴入口更加危险!更诡异的是,旋涡周围的虚空中,漂浮着大量扭曲的金属碎片和冻结的、形态怪异的生物残骸(有些类似人形,但肢体扭曲,覆盖着角质或鳞片),仿佛是被这个旋涡强行从某个地方“吐”出来的!
“空间乱流…节点?或是…通往其他区域的…不稳定通道?”陈苟神色凝重。这种地方,以他现在的状态贸然进入,九死一生。他谨慎地绕开旋涡,在附近收集了一些蕴含特殊金属和能量结晶的碎片。
就这样,陈苟如同一个在死亡沙漠中踽踽独行的拾荒者,依靠着玄阴灵旋对空间能量的微弱感应,在虚空巨兽遗骸内部的黑暗迷宫中艰难探索。他遇到了漂浮的能量核心残骸(已耗尽能量,只留下坚固外壳),遇到了冻结的、形态扭曲的船员尸骸(穿着风格古朴的战甲),遇到了大片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破损管线(内部残留着惰性能量)…
每一个发现,都如同拼图的一块,让他对这艘上古虚空巨舰的来历、遭遇的灾难,以及那位空间大能的身份,有了更加模糊却也更加沉重的认知。这绝非普通的修士造物,而是一个横渡虚空、探索未知的宏伟文明的遗产!而毁灭它的力量,强大到令人绝望!
探索中,陈苟对《玄阴归藏诀》的运用也更加精妙。他利用“移星”之术,在虚空中微调方向,躲避一些隐晦的空间陷阱(如突然出现的微型引力奇点)。他尝试用极其微弱的“归墟”之力,瓦解那些漂浮的、带有攻击性的能量残渣。每一次运用,都伴随着巨大的消耗,但也让他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对空间之力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
然而,资源终究是有限的。从水晶簇和能量核心残骸收集到的空间能量碎片,在支撑他修炼和探索的过程中,正飞速消耗。玄阴灵旋从虚空中汲取的能量,杯水车薪。他的状态开始下滑,饥饿感和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再次袭来。
就在他收集的能量碎片即将耗尽,准备冒险靠近那个危险的空间旋涡入口一探究竟时,他感应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光点!
这个光点并非来自漂浮的残骸,而是深藏在遗骸更深处、某个相对封闭的巨大舱室方向!它散发出的波动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稳定,带着一种…指引和呼唤的意味!更奇妙的是,明月镜在他怀中,似乎也因为这股波动而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镜面裂痕处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芒!
“那里…有东西在呼唤…明月镜?”陈苟精神一振,疲惫感被强烈的探索欲驱散。他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那个特殊光点的方位,更加小心地潜行过去。
穿过一片由巨大扭曲龙骨形成的“峡谷”,避开几处散发着不稳定空间波动的能量泄露点,陈苟终于抵达了那个巨大舱室的入口——一扇高达数十丈、厚重无比、却已经被某种恐怖力量撕裂开一个巨大豁口的金属巨门!
豁口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着暗红色的能量结晶(与巨兽头颅伤痕处的类似),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显然,这扇门是被外力强行破开的!
陈苟收敛所有气息,如同幽灵般从豁口处飘入。
舱室内部的空间极其广阔,比核心空间还要巨大。这里似乎是舰船的…指挥中枢?
映入眼帘的景象,再次让陈苟心神剧震!
舱室的地面、墙壁、乃至穹顶,并非金属,而是由一种类似黑曜石般的晶体构成!这些晶体表面光滑如镜,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在舱室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复杂立体符文构成的星图矩阵!
这星图矩阵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能量构成的光影。它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着,内部有无数光点(代表星辰)和流动的光线(代表星路或能量轨迹),构成一幅宏大、复杂到难以想象的宇宙星图!许多光点和光线已经黯淡甚至熄灭,显然代表着损毁或失联的区域。星图的核心,是一枚拳头大小、缓缓旋转、散发出柔和却恒定银芒的棱形晶体!
那股纯净、稳定、带着指引意味的波动,正是从这枚棱形晶体中散发出来的!
而在星图矩阵的下方,靠近中心的位置,一具遗骸盘膝而坐。
那是一位身着古朴银灰色长袍的老者。他的身体早已在漫长岁月中化为玉白色的骸骨,但骸骨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散发着一种历经万古而不磨的威严与宁静。骸骨表面,覆盖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透明的空间涟漪,仿佛一层无形的护罩,隔绝了岁月的侵蚀。他的左手垂落在膝上,右手则向前伸出,食指指尖,正对着星图矩阵核心的那枚棱形晶体!
陈苟的目光瞬间被老者骸骨吸引。他感受到了一种同源的气息!那是精纯到极致的空间法则之力!与核心空间同源,却更加深邃,更加浩瀚!这位老者,就是这艘虚空巨舰的主人,那位上古空间大能!他陨落于此,却以自身骸骨为基,维持着这核心星图矩阵的最后运转!
更让陈苟瞳孔收缩的是,在老者骸骨盘坐的前方地面上,用某种暗金色的液体(或许是精血混合了特殊材料)书写着几行古老的文字!那文字的风格,与甬道壁画、核心符文一脉相承!
陈苟强忍着激动,飘近一些,仔细辨认。
文字的内容,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后来者…若见吾骸…当知…归途已断…”
“…‘墟’临…万物归寂…吾辈…逆旅者…尽殁于此…”
“…唯一线生机…藏于‘引星之核’…循星图…或可…觅得‘方舟’遗泽…”
“…玄阴…非劫…乃钥…善用之…或可…重启归程…”
“…然…‘墟’之爪牙…已至…慎之…慎之…”
归途已断!万物归寂!逆旅者尽殁!墟之爪牙!
每一个词,都蕴含着令人窒息的信息量!
“墟”…就是毁灭这艘巨舰、导致那位大能陨落的未知恐怖存在?“引星之核”…是那枚棱形晶体?“方舟”遗泽…是另一处避难所或传承地?“玄阴非劫乃钥”…这直接点明了“玄阴现世,大劫将至”预言的核心!玄阴之力,竟是开启生路的关键钥匙?
而最后那句“‘墟’之爪牙…已至…慎之…慎之…”,更是让陈苟遍体生寒!难道那恐怖存在的爪牙,已经追踪到了这里?!是导致冷青璇异变背后的力量?还是…云鼎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被强行串联了起来!母亲赵明月的遭遇,明月镜的传承,冷青璇的追杀,云鼎阁的阴影,玄阴教的阴谋…似乎都指向了这上古大能所警示的“墟”之劫!
陈苟的目光,猛地投向星图矩阵核心那枚散发着柔和银芒的“引星之核”!这就是生路的关键!
他不再犹豫,飘身上前。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棱形晶体散发出的纯净空间波动,与明月镜沉睡前的波动隐隐呼应。他伸出左手(右臂依旧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缓缓旋转的晶体。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
嗡……
整个星图矩阵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无数黯淡的光点和星路被点亮,整个舱室如同被投映在浩瀚的星河之中!那枚“引星之核”更是银芒大放,主动脱离了矩阵核心,如同归巢的乳燕,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了陈苟的眉心!
轰……
一股庞大、精纯、古老的空间信息流,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冲入陈苟的识海!
不再是破碎的画面,而是一幅完整的、动态的、囊括了不知多少星域、标注着无数星辰坐标、能量节点、空间褶皱、甚至危险禁区(其中一片区域被醒目的暗红色标记,标注着“墟之领域”)的立体星图!同时涌入的,还有一段操控这“引星之核”的法诀——并非攻击防御之术,而是纯粹的…空间坐标锚定与牵引之法!
这法诀的核心,在于以“引星之核”为灯塔,以星图为坐标,消耗自身空间之力或特定能量,实现超远距离的精准空间定位与牵引!不仅能指引自身方向,甚至能隔着无尽虚空,为“方舟”遗泽(星图中标注的几处绿色光点)提供导航信标!
“原来…这才是‘引星’之名的真意…”陈苟瞬间明悟。《玄阴归藏诀》中的“移星”、“归墟”是术,而这“引星之核”赋予的,是道!是横渡虚空、寻找归途的无上法门!
就在他沉浸在获得星图和牵引法诀的震撼中时,异变陡生!
嗡…嗡…嗡…
他怀中沉睡的明月镜,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镜面那道裂痕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刺目的金红色光芒!一股强烈的、充满毁灭与贪婪的意念,透过明月镜的裂痕,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锁定了陈苟!
“找到…你了…小虫子…还有…引星之核!”一个非男非女、充满了怨毒与狂喜的意念尖啸,直接刺入陈苟的识海!是冷青璇背后那个“玄阴老鬼”的声音!他竟然能隔着无尽虚空,通过明月镜受损的裂痕进行意念投射!
与此同时,陈苟通过刚刚获得的星图感知,骇然发现——在代表他当前位置(虚空巨兽遗骸)的光点附近,一个散发着浓郁邪异绿芒、标记着“玄阴木魈”的空间坐标,正以惊人的速度撕裂空间,跳跃而来!
冷青璇!她融合了那所谓的“玄阴真血”,重塑了“玄阴木魈道体”,追来了!而且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不好!”陈苟脸色剧变!他毫不犹豫,立刻催动刚刚获得的“引星”法诀!
丹田内玄阴灵旋疯狂旋转,噬阴蛊印记幽光大放!他将所剩不多的灵力、空间本源之力、甚至刚刚吸收的“引星之核”的些许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法诀之中!
目标——星图之上,距离此地最近的一个、散发着微弱但稳定绿芒的“方舟遗泽”坐标!
“引星!定位!牵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