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方舱的门帘落下,隔绝了李云龙咋咋呼呼的脚步声和外面胜利的喧嚣。
一室寂静,只剩下几块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微光,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
赵刚拿起桌上一壶凉水,给凌天面前的搪瓷缸子倒满,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水的温度,和舱内的空气一样,冰冷。
他没有坐下,端着水杯,在狭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似乎在组织语言。
最后,他停在凌天面前,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人心。
“凌天同志。”
赵刚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股钻研问题的学者气息。
“万家镇的胜利,我看到了。很震撼,但我看到的,不只是那些武器。”
他将搪瓷缸子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们强大的不只是武器,而是一整套我们无法想象的体系,对吗?”
凌天抬起头,迎上赵刚的目光。
他心里涌起一股佩服。
李云龙看到的是力量,是战术,是“神仙手段”。
而赵刚,透过这一切,看到了背后支撑着力量的骨架——组织与制度。
不愧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不愧是这个年代最顶尖的知识分子。
凌天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赵政委,你说的对。”
他斟酌着用词,试图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去描述那个遥远的未来。
“打仗,打的不仅仅是枪炮,更是后勤,是组织,是人心。”
“你们的后勤……能做到什么地步?”赵刚立刻追问,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我们的目标是,让每一个战士,在每次战斗前,都能吃上一口热饭。”凌天答道。
赵刚的身体僵了一下。
一句简单的话,对他造成的冲击,不亚于看到万家镇的无声潜入。
热饭。
对独立团,对八路军,对这片土地上所有正在抵抗的军队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奢侈的词。
他们还在为下一顿的黑豆、糠麸发愁,战士们常年饿着肚子打仗。
而对方,已经将“战前一口热饭”作为了基础标准。
“每一个……战士?”赵刚的声音有些干涩。
“每一个。”凌天肯定地回答,“从将军到士兵,标准统一。伤员会得到最优先的救治,我们有专门的医疗队,药品……比你们见过的盘尼西林效果更好,也更充足。”
“阵亡的烈士,我们会用尽一切办法,将他们的遗骸带回家乡。每一个名字,都会被铭刻下来,被后人记住。”
赵刚沉默了。
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觉手里的搪瓷缸子有千斤重。
他这个政委,每天都在做什么?
做思想工作,告诉战士们为何而战,告诉他们牺牲的意义。
他一遍遍地讲,我们的牺牲是为了子孙后代不用再过我们这样的苦日子。
可他心里清楚,很多战士的名字,牺牲了,就随着尘土一起消失了。
连一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更别提送回家乡。
而凌天口中的那支军队,已经将他理想中、理论中、奋斗目标中最完美的状态,变成了日常的准则。
那是一种怎样的军队?纪律严明,保障有力,信仰坚定。
赵刚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突然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政治工作,在对方那种强大的体系保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你们的战士……为什么而战?”
他问出了一个政委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保卫他们的家乡,为了守护他们的亲人。”凌天回答,“也为了守护他们已经拥有的幸福生活。”
“已经拥有的……幸福生活?”赵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对。”
这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赵刚的心上。
他们还在为人民能“活下去”而奋斗,而对方的战士,已经在为“保卫幸福”而战了。
这中间的差距,隔着一个时代。
赵刚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不能再问军队了。
他要问根源。
“凌天同志,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
他的问题开始转向更广阔的领域。
“人民的生活,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