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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拟到报社做见习记者 结婚无房做露水夫妻(2 / 2)

穿过尘烟蒙胧的历史长河,我飘飘摇摇回到遥远的冰山期。冰雪覆盖的天地在“咔咔”裂变中走向新生代,一个猿人在狂风暴雨中发现了可以遮风挡雨的洞穴,呼唤大树底下瑟瑟发抖的同类,欢天喜地钻进去。我看见杜甫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悲吟“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人类的进步,使空间日益狭小。

眼下,遍布这座星球上“凝固的音乐”,早已超越了遮风挡雨的内涵。科学家正在为二十一世纪的居住,提出种种设想和努力。兴建地下城、海底城甚至太空城,除了钢丝床,还有水床和音乐床。我在报摊上买了一张报纸,上面一篇文章的题目引起我的注意:《军人的婚恋仍潇洒》。文章中充满激情地写道:

自古军中多俊杰,那一个个戎装在身的军人们,他们用血肉之躯组成的铜墙铁壁,为你我创造了宁静的生活。牺牲,是英雄的别名。它,当然包括有爱情的家庭。商品经济的深入,铁丝网和荷枪实弹所包围的绿色世界,被人们有些遗忘,那连接军人与家庭、军人与社会的感情纽带的军婚,不再是春天般明媚,而显得有些苦涩与沉重。尽管这样,封闭的绿色围墙,怎么也抵挡不住令人回肠荡气的爱情故事在发生,在流传……

我不明白,刘英雄为什么对妹妹刘萤这般苛刻。他们单位已经分了房子,老婆柳叶眉坚决不搬,又被单位收了回去。她在家里无事生非,被刘萤赶走,从此后结下了怨仇。没多久,一个买药的韩国商人迷上了刘萤,向她求婚。韩国商人承诺两个人结婚之后,给她家三套房子。全家人受宠若惊,催促刘萤赶紧结婚。

刘萤根本没看好那个商人,不为所动。让全家人无法接受的是,她竟找了个没有房子的军人住在家里。刘英雄不是不同情妹妹,只是过不了老婆这一关。

他下班一回家,就被老婆推出门外。柳叶眉提出三个条件,一是刘家老少向她陪礼道歉;二是她当着全家人的面,痛打刘萤一顿;三是让军人去她家给她敬个军礼,唱一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否则绝不善罢甘休。刘英雄也奈何不了妹妹,只好赖在家里不走。那天,我在友好电影院连看两场《少校话胡巴尔》。

胡巴尔已经战死,刘英雄仍在家里坚守,又搬来一位打不得骂不得的战友——四岁的儿子。他穿着鞋满床乱踩,把我留作纪念的大沿帽当小船,坐在屁股奈何地哀求:“爹,把帽子还给我吧。”“爹”斩钉截铁地说:“不给!”刘萤回来,买了一堆小食品也换不下来。她拿过帽子扣在我头上,“爹”像挨了一锥子,大哭不止。

第二天刘英雄回来,从口袋掏出一张化验单,递到我面前:“你好好看看,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工厂仓库里,已经出现了汞中毒,马上就得搬回来。”

化验单上的数据是一个杀手,正扼住孩子的咽喉。而我,就是杀手的帮凶。我昨夜着凉,鼻子囊囊的,肯定缺理。此时我被捉了“舌头”把嘴一塞,不等拖到目的地就得被憋死。我睡眠不足面容憔悴,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我唯唯诺诺,更是心里有鬼,做下了亏心事。我的介入不但破坏了一个和睦家庭,还在残害一个天真可爱的儿童。我低垂着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活脱脱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刘萤一把拿过化验单,撕得粉碎,对哥哥说:“亏你做得出来!回你自己家去!”刘英雄仍赖着不走,岳父也没办法,在隔壁唉声叹气。

在邻居的劝说下,刘英雄抱着儿子走了。不到两个钟头他又回来了,除了儿子还带来两只大皮箱,一只导弹发射架一样的衣服架,似要打一场核大战。

柳叶眉向他表明:“如果你妹妹在家里结婚,我们就离婚。保全你妹妹,你就得妻离子散。”刘英雄马上两腿发抖站不住,变成寒潮到来之时的老寒腿。一旦离婚,他将成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他被老婆逼得无处可去,只得回家。

岳父懒得出去溜达,坐在小屋里卷旱烟,一支支卷完再一支支抽完。他唯一的运动是走出小木门,把一缸缸烟灰倒进垃圾桶。他出来进去都带小跑,生怕耽误抽烟让忧愁乘虚而入。直到胸腔快变成炉膛窜出火苗,他才停抽片刻。

他眼睛一眨不眨望着窗外,不住地摇头叹气,似一台即将报废的蒸汽机。二百年前,大不列颠那个小孩偶然发明了蒸汽机,耗尽了他的一生,开着火车闯遍了大江南北。儿子是他的那台机车多好,他早摆弄得服服帖帖。现在,儿子成了一台内燃机车,让他束手无策。刚退休时,他躺在小屋里像躺在机车上小憩,脖子上围一条白毛巾。每当炉盖上水壶“咕嘟嘟”响,他神经质地满墙去摸排汽阀拉手。当胜利桥传来火车鸣笛声,他扑到窗口看“道口”,怕火车“放飏”。

让他终生难忘的是,他退休了仍舍不得离开机车,多跟了一个班。在一处无人看管的“道口”,上面停着一辆熄了火的军车。军车司机一着急打不开车门,朝飞驰而来的火车拼命摆手。他拉下紧急制动闸,火车仍以雷霆万钧的惯力,向前滑行了半里地。军车爆炸般粉碎,他连个响都没听见。他开了一辈子火车,发生事故在所难免,即使詹天佑也同样。唯有这次事故,让他深深地歉疚。他不知道那位粉身碎骨的军人家住何地,也和女婿一样年轻。每一年的那天,他都来那处“道口”烧一刀纸,深表忏悔之情。当他见到女婿的一瞬间,吓了一跳,以为那位军车司机前来讨命。在家庭这个“道口”上,他照样救不了军人女婿。

他和三爷一样,也遭遇到男人一生中的三大不幸中的“中年丧妻”。那当时他还不到五十岁,一表人才,“八级大工匠”收入可观,让许多“苞米裤子料子裤子”的女人们倾心,家里的门槛没被媒人踏平,也蹭得铮亮。他一年四季穿工作服,舍不得多花一分钱,见了女人低头而过。他牢记妻子临终嘱托,不让孩子们落入后娘之手。退休之后,他才感到了孤独和苦闷,才知道以前和蒸汽机车结婚。现在,他刻意收拾,皮鞋擦得黑亮,穿西服扎领带,戴一副养目镜。

他回到家里,头枕着线框躺在床上,顷刻响起鼾声。他刚要找个老伴安度晚年,家里又出现了新的矛盾。那天晚上,刘英雄没来。岳父长叹一声,说:“你俩到大屋住吧。”这是我和刘萤结婚登记之后,第一次住在一起。

我既忐忑又兴奋还好奇,打量这间闹出如此纷争的斗室。墙上一层白粉已经无“白”,只剩下了一层“灰”。地板半朽,人踩上去颤颤巍巍,一恍惚我还以为站在登陆艇甲板上。天棚上残留着一圈圈渗漏的水渍,似一个个神秘的“麦田怪圆”。修缮天棚更换的灰条子,留下一支驳壳枪形状的图案。密密麻麻的斑点,如同宇宙中的太阳系。熄灯后,糊墙窟窿那层挂历纸,变成高频监听器舌簧,将每细小的声音放大若干倍,在两个房间之间相互传递到。

身下一张老床,既承载着几代人的休养生息,也成全了几代人传宗接代。我俩只能保持一个姿势平躺,轻易不敢翻身。人躺在上面稍一活动,就“吱吱嘎嘎”怪叫,有刻意放大隐私之嫌。外面的门轻轻响了一下,如同进来了贼。谁上完厕所,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洗完之后钻进了小屋。我朦朦胧胧刚产生睡意,觉得床下什么东西蠢蠢欲动。我急忙开灯,撩开床单探望。床下塞满了杂物,人躺在一堆垃圾上。火星上的东西肯定一件没有,地球上的东西一样不缺。

杂物当中,几对猩红的老鼠眼睛和我对望;我想起小时候在沙岗后,和树林中的几条狼对望。隔壁老头儿停止了叹息,接着响起了圆号般嘹亮的鼾声。

这一夜,我似睡非睡侧着身子,眼睛半睁半闭,一直快到天亮。外面窗下开始人来人往,女人的高跟鞋“笃笃”地响个不停。清洁工“哗哗”地清扫街道,排队如厕的人们窃窃私语。“卖油条啦!”叫卖声苍老而沧桑,卖的一定是老油条。

自制的轴承轱辘车“轰隆隆”响,装甲车一样似从后背上碾过。

谁家养的一只画眉鸟醒来,单调地进行晨哨。我开始还饶有兴致,越听越不对劲儿,那鸟儿在一声声地骂人:占房子的人不得好死!占房子的人不得好死……我做贼心虚,那鸟儿肯定在骂我。我睡不着还不敢起来,刘萤倒睡得香甜。

所谓的新婚之夜,我们夫妻倒成了同床异梦。岳父准时起床像机车点火,哈欠如同火车鸣笛:“啊、啊、啊——”他也是一位眼高手低的诗人,光有感慨没有诗句。岳父终于洗漱完,去公园遛弯。外面小木门“哗啦”一声锁死,刘萤猛地翻过身,紧紧地楼住我的脖子。我小声对她说:“小屋里面还有人。”

她毫不在意地提高了声音,说:“你放心吧,家里这个时间段最安静。”我仍不敢动作,她下地打开小屋门拉开电灯,让我认真地查看了一遍,仍心有余悸,说:“昨晚上进来的人哪儿去了?”她说:“上夜班,半夜三更就走了。”

我这才敢和她紧紧地楼在一起,老床叫哑了嗓子叫没气了我也不管。也许叫声更惨,反正我什么都没听见。屋子里突然亮了,有人揭下窗帘!我一把拉过被子,盖住我俩全身。太阳从对面楼顶上倏然露出了头,天已经到了半头晌。

不多不少三天,刘英雄沮丧地回来了。他面容晦暗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三天气。他上衣口袋里别了枝钢笔,大概写了三天检查。他走路有点瘸,也许跪了三天洗衣板。他脖子上三条挠痕清晰可见,如同三架喷气式飞机绕脖子飞行。

他还雇了以辆三轮车,拉来大批可用可不用的东西,看样子是常住不走了。

从此后,我只要和刘萤住在大屋里,他如影随形随后就到,就像苏联卫国战争的库尔斯克战役中的“将军不走我们不走”,直到我钻进小屋他才离开。

老头儿这边心疼女儿,那边又顾忌儿子。

他更担心儿媳妇打上门来,整天左右为难长吁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