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125章 过了芒种不可强种 晚了三春不可强爱

第125章 过了芒种不可强种 晚了三春不可强爱(2 / 2)

我感到天都要塌了,又半信半疑。果然,方华和李高手都没到食堂吃早饭。

吃完饭我刚要找高业新打探情况,他进到我宿舍里。他万般无奈地朝我笑了笑:“你都知道了吧?”我明知故问:“知道什么?”他提高声音:“方华走了!和李高手一起去大连了!”我呆呆地看着高业新,可怜巴巴:“还能补救吗?”

高业新决心为我负责到底:“买好礼物,为李高手祝贺新婚之喜。坐船追到大连,到方家求婚。但是,你必须要有赴汤蹈火和上刀山下火海的胆魄。”

我心一横,去大连。我匆匆去机关,直接找仇主任。没等我开口,仇主任说:“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吹开杯子里茶沫,“凭心而论,遇上方华这个姑娘不容易,你们俩也确实般配。中间插了个李高手,事情复杂了。任何人都有爱和被爱的权利,我不为你们裁判是谁、不是谁,你现在下岛不合适,再考虑考虑。”

精神病学家伊丽莎白库伯勒·罗斯描述了人悲伤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沮丧和接受。我虽然处于“沮丧”阶段,绝不“接受”现实。我坐不住了,有些气急败坏:“主任,我非下岛不可。”他说:“你一个政工干部,难道要和李高手在大连展开决斗?”我语气放缓,说,:“主任,我准备探家。”

仇主任说:“你卫科长沟通一下,听听他的意见和安排。”我回宣传科,和卫科长说:“科长,我准备探家。”卫科长果然说:“现在人手少,等张干事探家回来你再走。”我说:“我不能再等了。”他说:“这些年你都等了,半个月你不能等?”

我气急败坏地说:“再等我就成了老男老女、过了更年期了!”

我又去找仇主任,他说:“我也从年轻时代过来,当年我追求景医生,也让她弄得六神无主,后来我有意冷淡她,她反倒主动追我,还追着不放……”

我不得不揭短:“主任,你别自欺欺人了。你俩的结合,不就是因为那次医疗事故吗?连地方都知道,你还以为瞒过了所有人。”仇主任脸红了,没作声。

我心里说,当初不是你为了追求景医生耽误修改我的诗朗诵,哪能是现在这种境遇?当年,景医生违反医疗规则自食其果,在协助恢复功能时,仇干事一时冲动挨了处分。景医生回大连,仇干事想下岛陪礼道歉也没被领导批准,把气撒在上岛慰问的女歌星身上。女歌星在台上引吭高歌: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仇干事在台下大放厥词:“这样慢慢地摇下去,摇迷糊了怎么打仗?”领导批准他去大连,风大走不了船。他搭上地方一艘渔船,在七级风浪中漂到登沙河,连夜雇拖拉机去大连,险些以身殉情,这才将女医生彻底感化。

仇主任想到这一幕,自我解嘲般地笑了:“我们共产党人也有七情六欲、有血有肉嘛,”起身,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有船你就下岛吧,千万不能搭老百姓的渔船,更不能雇拖拉机连夜往大连赶哟!”我俩“哈哈”大笑。

仇主任到宣传科为我说情,卫科长顺水推舟做个顺水人情,同意我下岛。仇主任又嘱咐:“决不许和李高手闹意见,失败了也没关系,塞翁失马,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感动地给两位首长敬礼,转身走出主任办公室。

惠达苦劝:“你千万不能到大连,否则就是自取其辱。”

此时此刻别说惠达,老天爷的话我也不听。

我甚至一厢情愿地以为:方华是以这种方式对我进行考验。

等船这两天,我头发都快熬白了。我越害怕别人知道我下岛,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找我带东西和办事的人都当过我的媒人,提媒一样纷至沓来。

董静艳让我带十斤豆油。晚上七点半,到某厂工会马副主席家送酒。到王罗锅子家送海蛎子。在招待所等卢常青,把他赠送的字画带到岛上。接沈阳来的末班火车,来岛上报到的学员手里拿本《自由之路》做标志。胡朝阳让我捎一套《安娜卡列尼娜》,任鹏展让我给他家寄五十元钱,四十斤粮票……还有乱糟糟的各种事情,像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弄得我精神快要崩溃了。我恨不能藏起来,再一想,连头毛驴都跑不丢的海岛,我一个大活人能藏到哪里?

没来船,仇主任抓我参加军民共建会议,制定工作规划:要以地方为主,建立新型的军民关系。一、健全组织,加强领导。二、成立军民共建委员会,党委重视,把军民共建当成大事来抓:主任:公社党委书记海大洋,副书记:副教导员白定坚……下设五个小组:宣传教育组,组长:公社党委委员鞠汪连,副组长:宣传股霍正旺……第二天还没来船,卫科长让我和他一起下基层了解情况。

高一连学习张海迪培养两用人才:战士绘画、书法、摄影。某战士以前认为瘫痪才能出名,现在改变认识,学习张海迪出了两期黑板报。迫击炮连:学习“十六大”和张海迪提高了觉悟,坑道施工高标准,不松劲。战士巴长堤高烧三十八度五,仍不休息。加二连:党员李万春犯了脚气病,穿拖鞋参加训练,说:“张海迪瘫痪了还为一万多人看病,我更得好好干。”守备二连两用人才情况:二十多人学习数理化,学木匠。宗国庆自学三门外语俄语、日语、英语,能听懂日语广播。勤务连组织战士们到建筑工地学瓦匠,搞连队建设砌院墙,头一回不用花钱请人……干部问题:某仓库主任在山上开自留地种绿豆和黄豆,不参加会议,赶海潜水两米多深摸海参。对上级指示规定不执行,对工作不负责任。上级规定武器库两把锁,一直没换。还有的干部今年想闹一闹,为明年转业创造条件,战士有问题从不汇报……

第三天终于来船,我带了别人的一车东西去码头。我哪是去大连追爱?分明是替别人送货。交通船中途出了故障抛锚,耽误四个多小时,起大早赶了晚集。凭老李的效率,该完成了哪项使命只能靠想像,肯定不会等我共商情事。

“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仙女”的悲剧,已经徐徐地拉开了大幕。自从看过《林海雪原》,自从在二一零医院砌大墙被一群女兵羞辱,再遇上徐梦莹、错判了小何、再加上方华,无数次美好憧憬,全化为泡影……

交通船缓缓地驶进港湾,像游来一只大笨鹅,傻愣愣地浮在海面上。我背着扛着拎着东西挤上小驳船,这才猛醒:千万不能去大连!我已身不由己,随人们一点点向前移动。舵楼里的老船长喊我:“当兵的,帽子没戴!”我猛醒,刚才挠头,把帽子放在了驾驶台上。老船长看我腾不出手,给我戴上帽子:“做了官不能丢了冠。”我低着头,踩着扶梯费劲地登上甲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汽笛已经鸣响。在破浪桩上栖身的一群群海鸥被惊飞,像被大风刮到空中的纸片。

我再次猛醒:我到大连去干什么?像贼一样到处打探方华和李高手的消息,强盗般夺回方华……这些事情都不可能发生。与其带着满身箭伤一无所获地回岛,被人传为笑谈,还不如呆在岛上,等待机遇的再次恩赐。下船下船下船……

但是,我已经被甲板上一大堆冻鱼、海蛎子、豆油和白面大米所绑架,给这么多媒人办事,也是回报。就算我没带东西无事可办,此时下船也晚了,交通船已经驶过了老铁山。一意孤行让我做出了荒唐决定,上了贼船下船难。

我后悔那天没听惠达的劝阻,交通船返航多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运气和心情均不佳,天气却好得出奇。我在岛上呆了几年,头一回乘船遇上这么好的天气。没有波浪的滚滚奔涌和滚滚后退,没有大起大落的颠簸起伏,交通船如同泊在原点不动,海岛却朝着相反方向漂移。天边氤氲处,大陆架时隐时现。

我伏在船舷上,吃水线是一条巨大的传送带,不断将船体向前传送。迸溅的浪花,是一簇簇玻璃制品。一群群大棒鱼,惊慌失措地四外逃窜。一块块海蜇顶着蓝帽子,瞬间被抛到后面。大鱼跃出海面,落下时变成远方的一朵小水花。看着看着,从不晕船的我竟要呕吐。我回到船舱内,仰躺在铺位上。

发动机轰鸣,我脑壳里被安装了螺旋桨,思维被绞得一塌糊涂。机油味儿和人体排出来的酸臭味儿,汇成了一股股污流,浸透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我昏昏欲睡,又无论如何睡不着。我闭上眼睛,交通船又像倒退着航行。

广鹿岛近了,老铁山近了,悬崖上的映山红一片火红……

我十几年苦心等来的一只黄鹂鸟儿,没看清她的娇媚没听她一声动人的啼啾,竟让她飞走。我的爱也扩散到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吃醋没出息,嫉妒更可耻。

我决定到了大连只呆一趟船,调整一下心情只后,马上回岛。我站在感情的橡皮筋上,情绪时而高昂时而低落。舱灯亮了,喇叭里的音乐把我吵醒,乘客们收拾东西下船。男低音自豪地唱道:大连好!大连好!大海深处藏珍宝……

出了候船厅,已经华灯初上。我又一次踏上这座美丽的城市,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只是每一丝噪音都不属于我。那一刻,孤独在放声歌唱。我以迟钝的灵敏,在空气中分辨那熟悉的温馨,捕捉让我陶醉又失态的身姿。我在楼群林立的万家灯火中,分辩“她”那瑰丽的笑颜和亭亭玉立的靓影。

我习惯行地站在阅报栏前,借着灯光阅读报纸。“一句话新闻”上,刊登兄弟守岛部队那篇“值班稿”:清明前后黄海前哨某部官兵不失时机种瓜种豆。清明已经过去了几个节气,编辑也失恋了吗?我猛然记起,昨天是芒种节气。

每到这个季节,爷爷就说:“过了芒种不可强种。”一切都晚了三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