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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装火车挣巨款全被父亲捐献 当盲流被挽留进入教育战线(2 / 2)

大西山的董太风只念了二年书,辍学回家在船上做饭。有一次他到盐场帮忙盖房子,中午吃小米饭。他回家后,他妈问他中午吃什么饭,他想了半天不知道吃什么饭,把小米饭说成“吃谷饭”,大西山人都叫他“谷饭”。

我装卸火车那期间,大西山的董太风到万家岭搞副业,在工地做饭。复县县长在视察途中,在大西山副业队吃饭,他炖鲅鱼招待。县长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他还会来事,把一行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县里食堂缺个炊事员,县长让董太风收拾行李,随他一起到县里。很快,董太锋办理“农转非”,吃上“商品粮”。

妈妈告诉我:“你爹听说大西山的董太风被县里要走,后悔的一宿宿睡不着觉,一遍遍地说,别把儿子名字改了就好了,弄不好也能被县里要走。”

吉普车里坐着董太风,回大西山看望父母,父亲立刻犯了牙疼病。

我没好气地说:“他自己错过那么多机会,怎么没牙疼上火?我要是生在他那个时代,当兵就当司令,进公安局就当局长,怪他自己没有主见。”

妈妈头一回向着父亲说话:“你装了两个月火车,你爹念叨两个月,说对不起儿子。他把心思都用在你身上,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快把你爹叫回来。”

别看父亲不理我,时刻都为我操心上火。我感到对不起父亲。

假如我被县里要走,让父亲以滚砬子作为交换,他撒腿就得往西山砬子上跑,毫不犹豫一头栽下绝壁。否则,哪怕我挑回一担钱,他也不会搭理我。

我去园子里,说:“爹,回家吧。”父亲低着头,默默地跟我回家。

我要用人生的第一桶金,翻新家里的房子。我别无高求,父亲把我当回事儿就行。父亲听广播,得知海南岛受台风袭击,全岛死亡九百零三人,伤一千九百五十五人。他自作主张,把一百元钱寄往灾区。钱寄走之后,连个回执都没有,不知道寄到哪里被谁所用。我要是被县长挑走,把二百元钱全部捐献也值。大西山董太风被县长挑走,也没寄给灾区一分钱。幸亏父亲没把钱全部捐出去。

父亲确实把我当回事了,再没没骂过我,有事还和我商量。

别的社员单独出去搞副业,都不往生产队交回扣,也没人追究。那天父亲又自作主张,又把剩下的一百元钱全部交到生产队。按每天日值八分钱计算,我这两个月只挣了两元四角钱。会计看不下去,背着队长给父亲留下二十元钱。

父亲对党忠诚,为人憨厚,不沾集体便宜,仍惧怕生产队长“箭杆子”的淫威。我血脉贲张,要去讨回血汗钱。父亲头一次在我面前低三下四,除了给我盛了回饭,去沙岗后水湾子为我洗了一堆脏衣服。我无话可说,也释然了。

我的坚强和坚忍,绝不是钱能买到。到年底,我也二十岁“挂零”了。

瞎董万空死后,父亲出头大伙儿帮忙,帮董太举处理完后事。董太举的妈妈小白菜死得早,两个姐姐出嫁,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家原来住东头子,土改后搬到前街,和陈洪和家住对面屋,是座低矮的小土坯房。陈家住三间他家住两间,借用陈家半间外屋地,共用大门和后门。他家街上园子里,就是老碾房。

陈洪和一次夜里给驴添草,听见瞎董万空在院子里一套套念古书,回来就病了。陈家扒了三间房子,到西沙岗子南头盖了四间房子,和三爷家毗邻。

董太举家没了外屋,原来的屋门成了大门。一场大雨,后园的水涌进低矮的房框,把两间破房子冲得干干净净。董太举无家可归,住生产队饲养棚。

为我当兵,父亲从来不求人,却为董太举找大队书记,推荐他上大学。本来是不可能的事,报上去就批了。董太举上了“北大”,更让人惊掉下巴!

以往推荐谁上大学,挤破了脑袋打破了头,现在民不举官不究。

假如瞎董万空地下有知,会激动得重新长出手指头和脚丫子。

“母狗子叔叔”董亮,住在前街两间小门房里,房后有棵大枣树。他常年当盲流不在家,树上的枣一落花就有人打。树梢上几个鲜红枯枣,一直给他留到冬天。他回来,大伙儿才想起有这个人,不回来就被遗忘。他没上过学,却看得懂泛黄的古书。每当有闺女媳妇从街上走过来,他赶紧拿了本书,站在院子里念念有词。他把《水浒》里的“倭兵”念成“委兵”,把《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念成“关云长”。不认识的字,他也能瞎溜,不会写的字还能自己创造。

他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却顶着光棍和盲流两顶帽子。他说话像母狗叫,大伙儿怎么编造羞辱他,不在家也听不见。有人说他点灯熬油,用破棉花缝个假女人,晚上搂着睡觉。还有人说,他和某某女人不清不白。他坐火车当盲流南辕北辙,去海南当人种。那地方太热,男人干巴拉瘦,和老婆干一把十多天爬不起床。女人在地里干活,男人在家里洗衣裳做饭。女人生孩子,男人坐月子。

每当“母狗子叔叔”回来,大伙儿逗引他说话,听他母狗的声音取笑。他识破众人诡计,不再上当,不该说的话不说,非说话不可就打手势比划。

有一年春天,“母狗子叔叔”晚上喝了点酒,站在院子里唱《小放牛》,招来一群公狗。他身后总跟着几条公狗,不敢唱歌不敢出门,只能当盲流。

大连杂技团送戏下乡,来盐场演出,有个口技节目叫《盐场的早晨》。实际上都是一个节目。剧团到哪个大队演出,临时换上哪个大队名字。

那位口技演员模仿两条狗撕咬打架,大伙儿都说,“母狗子叔叔”要是站到台上说话唱歌,比口技演员还精彩,撺掇他毛遂自荐,肯定被杂技团挑走。“母狗子叔叔”以为受到巨大羞辱,把众人好一顿骂。瞎董万空怕错过机会,去盐场找杂技团,介绍“母狗子叔叔”情况。杂技团派人到小西山,对“母狗子叔叔”进行考察。这把“母狗子叔叔”吓的躲到永宁,又到北大荒去当盲流。

学狗叫也是条出路,也有去杂技团当演员的机会。我模仿狗的不同叫法,几乎乱真。大连杂技团再没来盐场送戏下乡,我弄臭了自己的名声。孩子们见了我喊:“杂技团!疯狗!杂技团!疯狗!”我“疯狗”的外号,也由此产生。

“母狗子叔叔”辨认出那封电报的谬误,我对他刮目相看,心存感激。他和我讲了许多当盲流的故事,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盲流的念头死灰复燃。

小西山很少有人坐过火车,都说“这辈子能坐回火车就值了”。“母狗子叔叔”坐火车,如同坐老牛车去永宁赶集,往来于千里铁道线上。他当了半辈子盲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大伙儿听他讲坐火车的种种经历,也如同坐了火车。

再复杂的事情,用死亡理解都简单。再不明白的事情,用男女关系都能琢磨透。火车可快可慢,如同男人女人睡觉才能养孩子。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儿。火车离开铁轨寸步难行,“母狗子叔叔”也是火车的一部分。

一晃又过去一年,新的一年一晃又过去两个月,什么都没改变。

我又去前街找“母狗子叔叔”,问:“大叔,当盲流得多少钱路费?”

他像母狗一样笑的前仰后合:“花钱坐火车就不叫盲流了,有的是办法逃票。再严密的站台都有疏漏,可以提前进站,可以从火车底下钻过去,还可以夹在人群中往里面混,被抓住大不了挨顿揍。凭你这身滚刀肉,还怕揍吗?”

我决定和“母狗子叔叔”去当盲流,定准了出发的日子。

“二月初二”是妈妈的生日,我不能在这一天离开。二月初三天亮之前,我俩一块儿离开小西山。我偷偷做好一切准备,还是走漏了消息。

父亲怕我成了“二母狗子”,这辈子彻底完了。公社举办“密切关注资产阶级新动向”学习班,每个大队去三个人,带行李、粮票和伙食费。

大队支委张兆林带队,父亲是贫协主席,还有妇女主任。父亲不怕别人说闲话,自作主张带上我。我们冒着沸沸扬扬的大雪,扛着行李去公社,让我想起学过的一篇课文,《我跟父亲当红军》。我们住在老百姓家,吃派饭。

大家在大礼堂里听完公社书记作报告,回来讨论,揭发本大队的资产阶级新动向。父亲背地里启发我,地主富农之间“换亲”,就是资产阶级的新动向。我在大会上发言,引起强烈反响。与会者都说,盐场那小子肯定被公社留下。

我和父亲等公社有关人员找我谈话。学习班结束,我照样回到小西山。

老师休完寒假,上班之后第二天,郝文章晚上找我,说:“黄贵良老师已经调到沙包子学校当校长,校长董太元和大队说好了,让你当代课老师。”

我说:“我爹是大队贫协主席,管学校,他怎么没告诉我?”

郝文章说:“你家大舅没有决定权,校长也没告诉你家大舅。”

当盲流还是当代课老师,我认真权衡利弊。老师在“天地君师亲”“五尊”中排第三位,也具有贬义和无奈,“烟袋锅炒鸡蛋,先生吃学生看”“家有二斗粮,不当小孩王”可略见一斑。民办教师在“农村十等人”中排第七等,地位属于中下,“七等人是教员,每月五块零花钱”。有地位被尊敬和羡慕的,是指转正挣工资的公办教师。当民办老师虽然挣公分,总比在生产队干活强,每个月有五元钱补贴。我还能和郝文章在一起,一起上下班一起过星期天,干好了还有转正机会。我的目的是走出小西山,不能属养汉老婆说变就变。况且我只是当代课老师,即使转为民办教师,一辈子不能转正,就得挣一辈子公分。我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当盲流虽然居无定所,但是天南海北任我闯荡,客死他乡无怨无悔。我铁了心去当盲流,让郝文章保密。他苦苦相劝,我不为所动。那天凌晨,我背了行李离开家门。“母狗子叔叔”家关门上锁,在门缝里给我留了封信。

太锋我侄见字如面:大叔我昨早上就走了,再不回来了。当盲流都是不把自己当人,我带你走就是抱别人的孩子下枯井,不是人揍的。你别学我,到哪里都不如守家在地。小西山人过的不容易,别再糟践自己,听叔话。董亮

我心头一热,亲叔叔还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已经把话说出口,靠山山倒靠水水干,连代课老师也做不成。郝文章对我说:“我事先找董亮让他先走,没告诉校长说你不干。”为了他对我的这片真情,也得去学校当代课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