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80章 写信徐梦莹改变命运 狠心赶走小小王美兰

第80章 写信徐梦莹改变命运 狠心赶走小小王美兰(1 / 2)

我离开了二十五中学,没带回一页书一页纸一个字,背负偷书被批斗的骂名,狼狈地回到小西山。从我下生那一刻开始,被时间所绑架,分分秒秒疲于奔命。我身后仍坐落着西山砬子、老牛圈、石门沟、北海头,后面是茫茫大海。我的前面,仍围堵着老帽山、杨树底大神树,河口门子,西庙山、将军石,驼山。圈我的小院子里,我无处不在。有时候,我是砌在墙上的一块石头,要想挪动位置,必须等到房倒屋塌。有时候,我是长在屋檐上的一根枯黄的小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要想萌发,必须等到春天。我是猪圈旁边那棵杨树,被四面墙围成一个“困”字。好在日月星辰没把我抛弃,生命的游标还是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一直为我指示方向。霹雳闪电和鸟语花香,继续为我积蓄浪漫和激情。漫漫的冬夜里我用未竟的梦想,将命运的坎坎坷坷抹得沟满壕平。一觉醒来,我仍没离开这块土地一分一毫,还得拖着帘子筢子,到沙岗后搂草。还是这片蒲草地,蒲棒开始爆绒,被大风吹往缥缈的天际,在漫长的旅途中寻找生命温床。别看沸沸扬扬的绒絮铺天盖地,萌发的希望极其偶然。一个人降临人世也一样,只有几亿分之一的可能。比起没出生的人,我应该万分侥幸才对!它们未曾在人世间谋面,也无所谓遗憾。仅仅把生命当成一次体验,人活着还不如一只蚂蚁。

举步维艰路途漫漫,我的人生目标不改丝毫,绝不为活着而苟活一生。哪怕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我意志如铁心比磐坚,能走出小西山一寸绝不后退半分。

又到了二十五中学新生入学的日子,盐场王明文找我,说冷元庆老师为了以反面典型教育新生,让我明天早上八点前准时到校,做活靶子供新生们批判!

我让他给冷老师带了封信,一个字没写,画了一根粗粗的棒子,还有一颗脑浆迸溅的头颅。我还觉得不够,不顾槐树有毒,用槐树刺扎破手指,在“头颅”上滴了几滴鲜血,用血粘好信封。我的手指头肿起老高,十指连心一跳一跳。

我身为小西山人,但是摘掉了光棍帽子,小小王美兰是我的家口。我落难之时她忠心耿耿,我不但没对她产生半点感情,倒成了沉重的负担。家里为我结婚搭喜棚,打立柜和搪箱等家具。喜棚是停放我青春的灵棚。木匠做立柜和搪箱,是做棺材成殓我的前程。我插翅难逃,觉得他们是白发人准备送黑发人。

妈妈说:“趁小小王美兰没离开咱家,赶快结婚,要不打一辈子光棍。”

小西山的男人们拼命想摘掉光棍帽子,我却拼命想戴上。夜长梦多,摆脱小小王美兰成了当务之急。王鸿年骑着黄狗皮自行车,去前街“麻太”二大爷家商量结婚事宜,定下来喜日。我铁下心不认可这门婚事,死活不同意。

“梭鱼头”患了重病,不久于人世。东头子“箭杆子”董云横接替他当队长,我叫他三大爷。他出身光棍为人拉帮套,三大娘带来个姑娘又和他又生了三个姑娘。我第一天到生产队干活就不顺,被董太驴欺负,屁股被踢了一大块淤青。

董太驴不是驴,是“箭杆子”的侄子,“三把镰刀拐”第二拐董云绿的二儿子,小账姐姐的弟弟。他一岁丧父,比我大两岁,比我晚三年上学,读到四年级就不念了,人生得五大三粗,在屯中六亲不认。他依仗大爷“箭杆子”当队长,在屯中称王称霸。除了五叔,大太平子最有力气,董太驴还榜上无名。

在动物种群中,为了争夺王位打得头破血流。光棍们比试力气争名次,除了举石滚子再是摔跤。有的地区叫石滚子碌碡,都用来打场、压路面和场院。在小西山,最重的石滚子一百五十斤,轻的八十斤。大伙儿撺掇大太平子和董太驴进行比试,煞一煞他的驴性。大太平子举起最大的石滚子轻易而举,董太驴举得吭哧憋肚赖赖巴巴。他们俩比试摔跤,三战两胜。董太驴赢了,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战五叔。五叔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亲,被三爷用“雷米封”药的迷迷糊糊,不敢迎战算不战而败。董太驴更加忘乎所以,羞辱老叔,要给老叔后腰摔跤。

老叔上当了,被他轻飘飘地扔到台田沟那边。

董太驴挑衅小叔董云华,说:“我让你一条大腿,敢不敢?”

小叔哪敢。董太驴又来挑衅我:“别看你能翻跟头会两下子,都是虚的。我躺在地上能把我按住,我就管你叫爹。”我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

董太驴狂妄地说:“你们西北地这支子人,彻底完蛋操了,”叉开腿,“你们爷四个一起上,把我摔倒了算你们赢。不敢是不是?你们死了算了!”

我真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让他懂得规矩。那一瞬间,我想起自己的处境,也想起他家大娘头上扎了白灵带,带一群孩子给丈夫送葬时的情景。更难忘六岁那年,老李大河涨水,小账姐姐背我过河差点被卷走的恩情。我还有底线,屯中都是我的叔叔大爷婶子大娘兄弟姐妹,有天大仇恨,绝不能对他们下手。

我转身离开,低着脑袋,默默坐在台田边上。董太驴故意从我面前经过,抬起一条腿从我头顶跨过。有人气不过:“小小子九岁废了梁希全,十九岁收拾不了董太驴?”有人感叹:“董希录这支子人完了,山草驴变蚂蚱——一辈不如一辈。”平心而论,两个董太驴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我已经“恶贯满盈”,包括林富有在内,不能伤害任何人。小西山家家户户都能扯上亲戚,不管哪个朝代谁再拔尖逞凶,三百年前都是一个爹生,爬出一根娘肠。现在过年又让挂宗谱了,老祖宗董起又高高在上。他看到后人们你死我活闹内讧,不让你绝后才怪。

后人们冤冤相报,哪年哪月才是出头之日?穷急生疯才六亲不认,打光棍才憋得举磙子摔跤。哪怕我受一头毛驴一条狗的欺负,也要宽容忍耐。

“箭杆子”的亲戚在关屯,给董太驴提媒,据说女方因为小西山出了个偷书贼,最后黄了。那天,社员们在官道北挖台田,董太驴骂我:“你偷书坏了小西山名声,你们边外人不是土匪就是胡子,赶紧滚,永远别回小西山!”

我默默地挖土,五叔、老叔、董云华小叔也在挖台田,都没吱声。

董太驴得寸进尺,挖土时故意往身后扬,扬了我满头满脸满脖子。

五叔、老叔和小叔忍无可忍,和董太驴讲理。

董太驴二话不说先动手,老叔和小叔哪是他的对手?被摔倒爬不起来。五叔上阵,和董太驴僵持了一阵,也倒在台田沟里。我忍无可忍也得忍,把小叔和老叔扶起来,把五叔从台田沟里拉上来。小叔为我出气挨了打,拿我撒气,一耳刮子扇得我眼冒金星。董太驴趁我不备猛踹一脚,我猝不及防,仰面朝天倒进台田沟。我挣扎着往外爬,他又一脚把我踹进去,用铁锨挖土,填沟埋我。

我腰一躬一个高跳出台田沟,一把将董太驴的一只胳膊拧到身后。没容他挣扎,我用一只手勒他脖子,把他拖到地头。我并不想出他的丑,放开他。他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过来。我头一偏躲过,跳起来一个侧踹。“扑通”一声,他重重地跌进水坑子里。他刚爬出来就扑上来和我拼命,一群人都拉不住。

我薅住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按进水里收收放放,直至肚子里面灌饱了水,才把他拖出来。他蹲在台田沟旁边,呕吐得死去活来,匍匐在地彻底老实了。

大伙儿围一圈看热闹,五叔欣慰,老叔浑身发抖,小叔吓的往北海头跑。

“箭杆子”知道侄子受了屈辱,拿父亲撒气。父亲找他查询民办教师公分,被他扇了两个耳刮子,半边脸都肿了。收工后,我去了“箭杆子”家。他满脸陪笑地对我说:“咱爷们没有恶感,我和你爹俩挺好,别听别人挑拨离间。”

我说:“咱们小西山都是一家人,谁欺负谁都不合适。”

三大娘跪在炕上,“咕咚咕咚”磕头,满炕爆起呛人的干土面子。三个闺女在外屋大哭。我赶紧出去,跑出他家。他拿把菜刀,装模作样地追到街门口,对满街看热闹的人们虚张声势:“驴进的胆大了!我一刀剁了你!”

男女不登记结婚非常普遍,等有了孩子上户口,再去公社登记。二大娘来我家,和爷爷奶奶定准,“十一”是我和小小王美兰的喜日。再住一个月,我将陷在小西山这座烂泥坑里,永生永世别想自拔。走不出小西山,除了徐梦莹和蓝小兰,我宁可终身不娶。蓝小兰已经和木匠结婚。我俩都属羊,木匠属虎,我何德何能虎口夺羊?我是“带罪之身”,蓝小兰即使没订婚也不会嫁给我,不找木匠也得找别的什么匠。徐梦莹我更是想都别想,想死了也无法死得其所。

想起我不自量力地给她写信,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她看信时一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家里人再相互传看耻笑,我滚砬子的心都有。我替她给王教导员写信求助,更是自作多情。如果王教导员回绝让徐梦莹蒙羞,她知道信是我所写,不找我算账才怪!我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去前街找“母狗子叔叔”董亮,和他一起到北大荒当盲流。我正在为路费发愁,“母狗子叔叔”董亮从北边回来了。

我去找他,他给我泼了一盆冷水:“‘联防’到处打击盲流,我被撵的无处藏身。莲花好看有主,外面再好也是别人家。等你出去不被当人,才知道还是咱小西山好。”公社来盐场放电影《奇袭》,放映员酷似志愿军侦察组长方永,由明星张勇手扮演。电影放映,人们还以为侦察组长方永从银幕走下来。

我问郝文章:“传说放映员是电影里侦察组长方永,我看也像。”郝文章笑着说:“放映员不是你大舅哥吗?”我猛然醒悟,“方永”正是徐梦莹的哥哥徐梦洋,怪不得如此英俊。郝文章鼓励我:“你主动去找徐梦莹,当面表白肯定能成。”我沮丧地说:“我不被她家的人打断腿,也得被轰出来。”

我以为郝文章在开玩笑,甚至恶作剧想看我笑话。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瓢泼大雨下了一夜,天亮才停。太阳出来,仍遍地是水。南洪子“轰隆隆”地过洪水,一时半晌不能消停。生产队上午歇工,爷爷让我去永宁再买五十斤土豆种。土豆都开花了,再说土豆种已经生了芽子。道路泥泞,多处被冲断。我满头大汗跑到永宁,土豆种全是芽子,一分钱一斤,我花五角钱买了五十斤。

爷爷买便宜土豆种不为播种而是人吃,他才不花冤枉钱。我扛着麻袋往回走,泥泞的路面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出一层干皮。天气闷热,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脱了衣服裤子当垫肩,只穿裤衩,扛着麻袋一溜小跑。

我出了永宁城西门外,经过路边那座废弃的砖窑。

头几天,我骑“t——34”路过此处,和良种场的大马种狭路相逢。它被奇形怪状的自行车所惊扰,飞起铁蹄,把我崩进水沟里。我水淋淋地爬出水沟,又被旁边住户的狗狂追猛咬。主人把狗吆喝住,那狗贴近我,抬起一条后腿撒了点小尿。人敬有的狗咬丑的。我不管在哪里遇见大狗小狗公狗母狗,都抬起一条后腿,朝我撒点儿小尿。我仍心有余悸,幸亏天热,狗也懒得出来欺负人。

一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在我身后骤然响起,像飞驰而来一辆大卡车。

情急中我往路旁一躲,“扑通”一声掉进水沟。即使在旱天,水沟里也有半人深积水。雨后,水沟里的水几乎和路面拉平,淹到我的脖颈。

我顺麻袋边仰头往上看,只见徐梦莹身穿草绿色军装,缀着鲜红的领章帽徽,骑着崭新的自行车,从我头顶上经过。我没看花眼,确实是她不是别人。

水沟又窄又深,烧砖的黏土又粘又滑,肩膀上压着五十斤土豆,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无论如何爬不上去。我举起麻袋,用力往路上抛,抛一次被砸一次。我只有舍弃土豆垫在脚下,才能爬上去。我空手回家,怎么向爷爷交代。

正在我束手无策之时,徐梦莹骑自行车返回。我赶紧低下头,等她过去。

她下了自行车,发现水沟里面的人是我,惊讶地说:“董太锋?原来是你呀!我知道有人掉进沟里,赶紧返回来,没想到是你,快点儿上来!”

她在上面拽住麻袋,我在。我浑身泥水,裤衩掉下去一半几乎遮不住丑,十分狼狈。

徐梦莹毫不在意,掏出手绢,给我擦拭满头满脸满身泥水。

我窘迫地躲闪着,说:“你有事快走吧。”

她说:“我就是去你家找你的。”

我顿时紧张起来,一定是我替她写的那封信出事了。裤衩水淋淋地沾在身上,我越着急越提不上去。她拿过我的衣服,背过身拧水,让我把裤衩穿好。

我一使劲“刺拉”一声,把裤衩撕开一道大口子,更遮不住丑。我抢过衣裳围在腰上,扛起麻袋就跑。徐梦莹拦住我:“把麻袋放在自行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