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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东山再起都成儿戏 上天入地难逃谶言(2 / 2)

“老酒糟”说:“她公爹是里城人,沾边就赖。这女的见干部就贴,沾到身上抖娄不掉。他大伯子是区派出所特派员,弄出事你不好交代,我也得沾包。”安庆利不高兴,说:“我做民政工作,什么人没见过?不信她能吃了我。”

第二天一早,安庆利来我到家后园,刚叹了下嗓子,老婶马上出去了。奶奶跟着出去,两个人没影了。奶奶到处找也找不到,有年带月,老婶才回来。

奶奶问:“你上哪儿去了?这么半天没回来?”

老婶说:“野鸡进园子刨芸豆,我赶野鸡去了。”

从此后,安庆利天天到我家后园叹嗓子,老婶马上没影了,奶奶怎么也找不着,老婶也是有年带月才回来,也说赶野鸡去了。安庆利回县里时,背着行李绕圈从我家后园走过。这回,老婶真的没影了,四、五天没回来。爷爷骑马到老婶家里找,她没回娘家。爷爷找遍了三里五村,都没看到老婶的影子。

半个月之后,老婶回来了。奶奶追问她去哪儿了,老婶和奶奶吵了起来。老婶不是妈妈,肯逆来顺受,大声说:“我不和你们一块儿过了!”

老婶收拾东西,找挂大车搬到县里,和老叔住在一块儿。

老叔翻地不回来,老婶更自由了。那天晚上老叔回来,把老婶和一个男人堵在被窝里。老叔没等惩罚那男人,自己气的昏倒在地,那人趁机逃了出去。

老叔醒来后,问:“那个人是谁?你说出来就没事了。”老婶拒不承认,说:“你开拖拉机累昏了头,看花了眼。”老叔把老婶打了一顿,第二天把她送回家,晚上又没影了。老叔十天半月见不到老婶,没脸回家,只得默默地忍受。

父亲让爷爷赶车把妈妈、姐姐和我送回家,立刻骑马去了县里。

父亲在一个白俄老太太那里,得到线索。为了掩人耳目,安庆利在一个白俄老太太家里和老婶幽会。白俄老太太不留,安庆利二话不说就打,白俄老太太只得忍气吞声。父亲给白俄老太太买了礼物,让她不动声色,自己躲进里屋。

傍晚,安庆利下班后和老婶一块儿回来,有说有笑就像两口子。

他们刚要生火做饭,被父亲双双抓住,用绳子捆在一块儿。他气的不行,用马鞭把两个人狠狠地抽了一顿。不管安庆利和老婶怎样哀求,父亲坚决把他们送到县公安局。安庆利被开除党籍撤职回家,老婶只好回自己娘家。

老叔嘴里说离婚,心里舍不得老婶,说:“我听大闺女和小小子的。”

我俩说:“老婶经常给我们买糖,领我们到老姥爷家,不离婚。”

我和姐姐的话起了作用,老叔和老婶一块儿过。老婶对我俩更好了。

爷爷让父亲在家里帮助秋收,然后再回农场锻炼。父亲回到农场,干部下乡锻炼提前结束,回单位全部转正。父亲中途离开,属于“自行退职”。

许成和王凯都已转正,又调来个新民警,派出所编制满额。

父亲被处理回家,我的匣子枪没收缴。父亲回家后,在生产队出工劳动。

打这往后,父亲看都不看老婶一眼,不和她说一句话。

中央号召人多地少的省份、人口稠密地区的人口,向稀少地区流动。山东省人口多,山区多,能耕种的土地少,北大荒的大量土地需要开发。

林甸县分到一万多个移民名额,区里分到三百个名额。省里要求,必须在明年“五一”之前,将移民带回移民新村。区里连夜召开区委会,组建移民工作队。时间紧任务重,会议开到第二天凌晨,他们在全区几十个干部中选来选去,一直没确定合适的队长人选。父亲离职之后,赵区长非常惋惜,提出把董云程调回来,执行移民任务。县里明确要求:必须由思想端正,作风过硬,有丰富工作经验和责任心的老同志,担任工作队长。董云程没有公职,没有资格担任这项重要工作。他连工作人员的资格都不具备,只是个临时雇用的伙夫,给工作队做饭。

出发之前,赵区长专门找父亲谈话,向他明确任务,并暗示他辅助队长李相仁工作。李相仁是区里的民政助理,已经五十多岁,回来之后办理退休。

父亲二话不说,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那年腊月,父亲随工作队到山东移民。来到移民村的第三天,李相仁身体不适返回黑龙江。临行前他按赵区长的事先安排,将队长工作移交给父亲。

父亲二十七岁,有了两个孩子。他年轻英俊,作风雷厉风行口才极佳,做移民的思想工作颇有成效。“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对移民产生了极大诱惑力。

村长王凤英皮肤漆黑,梳两根大辫子,二十七岁还没找婆家。几个同志和王凤英开玩笑:“董队长还没有对象,就想找个女移民结婚。”

王凤英顿时喜欢上父亲,开始认真梳头洗脸,穿上过年的新衣裳,见了父亲羞羞答答扭扭捏捏。她在村里威信高,说一不二。山东人又实在又好说话,全村人真的把工作队当成亲戚,把父亲当做未来的新姑爷,好吃好喝好招待。

第二年春天,父亲提前两个多月,带着五百多个移民来到林甸县黎明区,圆满完成任务。地还没化冻不能盖房子,他将移民们分散,住进各屯。

王凤英见不到董队长,锲而不舍地寻找。那天她终于找到我家,说是董云程的对象,准备结婚。人们都说:“董云程喜新厌旧,在山东另找了媳妇。”

二舅急忙找父亲问情况,了解了事情真相。王凤英见不到董队长坚决不走,父亲从“老酒糟”家出来,对她说:“我有了老婆孩子,我给你找对象。”

王凤英哭的很伤心。父亲为她找了个对象叫景上华,三十多岁未婚。他没有别的缺点,只是嗜酒如命。王凤英和景上华结婚之后,很快有了孩子。

化冻之后,父亲带领移民们选址盖房子、开垦土地,建成一座移民新村。狼从村子里跑来跑去,移民们大白天不敢出门。父亲带领移民们打狼,打野兔、黄羊、野鸡,种菜改善伙食。移民们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安心生产生活。

景尚华旧病复发,喝醉酒打老婆。父亲东山再起之时,王凤英把父亲告到区里,说欺骗她的感情,以为把他告了就能和景尚华离婚,和心上人结婚。

“大跃进”年代,老爷给爷爷来信,说小西山每人一年吃六百斤粮食,不挨饿了。奶奶坐不住了,成天念叨,“回里城,吃果木,到海边骑洋车子”。

爷爷找合作社主任左金堂,把合作化时土地入股的钱算回来。

左金堂说,要等三年以后。爷爷要等,奶奶恨不得明天就走,回去赶海。因为什么时候回里城,爷爷奶奶三天两头吵架。爷爷背起一床茧丝被往外跑,声称要到大草甸子上喂狼。妈妈和老婶都怀有身孕,奶奶跟在爷爷身后往回撵。

妈妈和老婶表示:“我们娘家在这里,要走你们走,我们坚决不走。”

奶奶诱惑父亲和老叔:“你们回里城家什么都不用干,给你们每个人买挂洋车子,天天溜海边骑着玩。”她诱惑妈妈和老婶,都是“吃果木”:“回里城家,我在窗外栽果木,人在炕上躺着,往窗外一伸手,摘下苹果和大鸭梨。”

姥爷和姥姥天天哭,对爷爷奶奶说:“早知道你们要回里城家,我们说什么也不能把闺女给你们,这一走还不是领走了一个,而是领走了三个。”

老婶的娘家妈常秀也哭,她只有这一个闺女,更舍不得。

爷爷奶奶对他们说:“先让她们回去看看风景,不好就回来。”没人相信他们的话。奶奶动不动就一口口地吐绿水,“咣当”一声倒在地上。

爷爷动不动背着行李往外跑,围着屯子四外转悠,被爷爷踩出一圈小道。屯里没人往回劝,都看热闹,有的说“董希录推磨”,有的说“董希录打场”。

县里准备调父亲,程广泰特地骑马来我家,让父亲哪儿都别去,等调令。程广泰刚走,奶奶又“邦当”一下倒在地上没气了。爷爷从炕席底抽出杀猪刀,要往脖子上抹。在我家赖着不走的王凤英,吓的“嗷”地一声跑出去,再没敢来。

爷爷奶奶逼父亲起“迁移”,父亲不去,爷爷和奶奶真的喝卤水。

父亲只好答应,骑马躲到外面,等候调令。父亲没等来调令,倒等来了叔叔。叔叔辞去了父亲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拖拉机手工作,起回了“迁移”。

木已成舟,父亲万般无奈,只能妥协。那天,父亲到县城和程广泰告别。

程广泰没调回省里,和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结婚,收养两个孤儿。

父亲只顾自己说话,程广泰一直插不上话。

我曾发誓不回老家,那条路太窄,尤其那道“坎子”,不死出不去。小西山树多遮荫也遮天,人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沙岗子只养沙鳖不养人,有海也是苦海无边。我们家的女人比男人还虎,虎得点火就着,傻得不透气,蠢得倒正不分,不能成事只能坏事。傻、虎、蠢加在一块儿,就是更傻、更虎、更蠢。我爹我妈勤劳能干,但是说败家立刻败家,半点不知道心疼。我爹能惹事我妈不压事,我兄弟妹妹总是有事,我不在身边更得丢人现眼。我能管好千军万马,但管不好一个家。鲁一次郎、刘小脑袋、王青山、麻生太郎没把我打败,我被家里人打趴下了爬起不来……小时候,瞎子神给我家算命,说了八句话,也许一语成谶。

沙中盖塔根基松,

头顶低悬扫帚星。

高大门楼红灯挂,

外面富来内里穷。

挣一半来丢一半,

舍一半来得一半。

黄金到手变成铜,

半世得来半世空。

程广泰说:“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你的家庭,也让我一言难尽。”

父亲感慨地说:“在这之前,我从没想过回老家小西山。这几天,我天天晚上做梦。我没梦见老家的海,也没梦见老家的山,更没梦见老家的人,总梦见老家的永宁城。我变成一块古砖,被砌进了城墙,再也动不了了。我老家因为永宁城,才在历史上有了记载。三百年前康熙年间大移民,董家祖先从山东蓬莱府漂洋过海,来到那块地面上。当初先生为什么让我们背诵《永宁城》、我爹我妈为什么非要回去?永宁城是永宁人的根基,得到永远的舒心和安宁。”

程广泰欣慰地说:“共产党领导我们闹革命,出生入死流血牺牲,就是为了建立人民自己的国家,人民当家做主,让子孙后代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父亲说:“你该回省里了。”程广泰说:“我也落地生根,不回去了。”

父亲又说:“我这样离开,有点不甘心。”程广泰说:“你该做的都做到了,于国家、民族,党和人民问心无愧。”父亲说:“社会还不安宁,国家正需要我,觉得自己像个逃兵。”程广泰说:“没有永远的安宁与和平,却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父亲说:“我的党籍还没恢复,成了没娘的孩子。”

程广泰说:“当事人牺牲和失去联系,你的党籍一直没恢复。你仍是党的孩子,要听党话,听自己话,听老天爷话,听老祖宗话,听嫂子话。”

父亲恋恋不舍地说:“一想起以后不握枪把子握锄头把子,心像被揪了一样。唉,还是完璧归赵吧……”他掏出怀里的手枪,贴在脸上迟迟不肯放下。

程广泰接过手枪,又还给父亲:“我给你开个证明,我承担责任。”

父亲感动的热泪盈眶,接过手枪:“谢谢,说几句临别赠言吧。”

程广泰说:“要时刻记住:你是个没有党籍的党员,没有军籍的军人。你回老家不但务农,也是执行一次长期而特殊的任务。董云程同志,出发吧。”

父亲紧紧握住程广泰的手,相互敬礼洒泪告别。

父亲跃马扬鞭,绝尘而去。

离开张老万屯那天早上,妈妈在地上做小米粥。我把脚上的一只鞋甩飞,掉进饭锅。妈妈把鞋捞出来,饭照样吃。姑姑哭成了泪人,里外屋跟着奶奶。奶奶被哭得心烦意乱,硬把姑姑撵回自己家。吃完饭,五姥爷赶着大马车,送我们全家去泰康坐火车。途中,老叔指着一望无际大草甸子:“看,大荒片儿!”

太阳在远方地平线露出鲜红的面孔,在奶奶眼睛里结了一树红彤彤的果子。

爷爷想起刚来大草甸子大战群狼时的情景,望了望满满一车人,就像望着秋天从地里拉回一车苞米穗子。他心满意足地说:“刚来的时候四个人,现在拉回一车人!”马车一过张老万坟,我回头往屯西方向看,以为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小哥哥了。小哥哥紧紧地跟在马车后面跑,跑着跑着起空了,跑到初升的太阳上。

除了晚上,整个白天我都能看见小哥哥。我以后再想小哥哥,就看天上的太阳。太阳落了小哥哥睡觉,太阳出来小哥哥醒来。小哥哥发愁是阴天,小哥哥哭泣是下雨,小哥哥生气发怒是打雷。太阳越刺眼,小哥哥笑的越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