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走出小西山 > 第12章 千秋功德胖头鱼榜上有名 光棍屯今非昔比名扬四方

第12章 千秋功德胖头鱼榜上有名 光棍屯今非昔比名扬四方(1 / 2)

农闲时节,爷爷也陪奶奶赶趟海,如同好丈夫陪老婆逛商店。

爷爷说:“男人赶海,和鱼鳖虾蟹过家家、藏猫猫。”让他花大工夫赶海,除非像在土地上春种秋收。逢好潮如同下场透雨,他赶回海物,好比庄稼获得好收成。他赶海既按潮汐走,也按节气走。“小雪封冻,大雪撵船”。

冬至过后,海边生出一层雪白的冰牙子,像八个月以后的婴儿牙齿。一场铺天盖地的大冰冻降临,海面铺一层厚厚的冰排。他挑着花支笼子和老镢头,来到大西山西海边,踏着冰雪,嘁嗤咔嚓滑滑溜溜,一会儿来到海中间老石礁上。

厚厚的冰排,在礁石上盖起一座座大冰房子。爷爷把冰块子刨得稀里哗啦,也刨得大铜子儿“哗啦哗啦”。冰房子倒塌,下来,挑回家,让奶奶呆在家里赶海。

爷爷一天撬回几担海蛎头,奶奶起几大盆海蛎子。她用碗把海蛎子分成份,冻成冰砣,拉到永宁城大集去卖。逢上年根,海蛎子再贵都有人买。

院子里,海蛎头堆成小山,街上被海蛎壳铺平,柜子里被大铜子装满。除夕夜发完纸,奶奶打开柜子,准备分给儿子、闺女压岁钱。一柜子铜子儿全没了,家里进了贼!原来,大铜子儿压塌柜底板,掉到柜底下。

“惊蛰乌鸦叫,春分地皮干”。一群群乌鸦,像飘来遮天蔽日的黑铺衬筋子,房前屋后菜园子里,落下黑压压一片片,鼓噪得人心烦意乱。

春寒料峭,土里入蛰越冬的小昆虫,被声声春雷惊醒。冬眠的大海苏醒过来,从早到晚“轰隆隆”发海。一排排浪涌,将几百里冰面鼓开,冰裂声冰排的撞击声惊天动地。盐场东北海滩涂,和姜屯、吴屯、土城子、北亮子、王家崴子滩涂连成一片,和西南海的滩涂一样,是蛏、海棒槌、花蛤的家园。

冬季是大海漫长的孕期,三道礓覆盖高高的冰盖,是孕妇凸起的肚皮。春天是接生婆,帮助三道礓艰难地分娩。冰盖不断融化,三道礓和胎儿一样露出脑袋。沙滩里,睡了一冬天的蛏和海棒槌蠢蠢欲动。爷爷穿了胶皮靴子,挑花支笼子拿铁锨,走七八里路去东北海。他翻地一样在滩涂上挨排挖,和起地瓜土豆一样按垅刨,收获蛏和海棒槌。他挖了一铺炕大小的地块,没挖到一个活物。

他脚踩过,冒出一片大大小小的洞眼儿。他脑袋顿时开窍,脚越踩越实成,

里面活物憋得受不住,一喘气冒出洞眼。苞米粒大的洞眼到底往上一挑,蛏在劫难逃。高粱粒大的洞眼下,蛰伏地瓜形状的海棒槌。它们肚子里饱盛鲜红的腹水,靠吃细泥果腹。海棒槌的排泄腔,也和地瓜筋子一样细长,靠自身无法完成艰难的排泄。好在每只海棒槌排泄口内,寄生一只甘做排泄工的小螃蟹。小螃蟹恪尽职守终生不见天日,与海棒槌同依共存。用铁锨贴表皮轻轻一铲,洞眼渗血,随即深挖一锨,一只粉红色、圆鼓鼓的海棒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爷爷挖出一片海棒槌,摆满滩涂。他用铁锨将海棒槌肚子拍爆,只剩下一层棘皮,海滩上一片鲜红。用海棒槌炖酸菜,是皇帝都吃不到的美味。

破冰后第一次活讯,巨大的冰床漂浮起来,忽忽悠悠去往深海,密密麻麻的大蛏被冰床拔出滩涂。爷爷和秋天拔苞米茬子一样,拔了好几笼子大蛏。

“挂锄”后,爷爷编一只圆肚窄口大箩筐,四外绑一圈干葫芦头做成“漂箩”,凫水来到老石礁。他冬天在这里撬的海蛎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礁石上拘满层层海螺,他不屑一顾。他专拣小饭碗大的大海螺,没挪地方将漂箩装满。漂箩是他的小船和拖车,每次去老石礁无不满载而归。

说小西山人恪守“打鱼摸虾饿死全”的古训,不如说缺少与龙王爷争嘴的勇气,只和土地对命。靠赶海养家糊口,被视为不走正道。爷爷农渔结合,种地赶海两不误。他要把钱攒得足足的把家过得富富的,永远走在小西山人前面。

小西山家家户户一日三餐,离不开大酱咸萝卜瓜子。谁家早饭桌上摆一盘熥胖头鱼,不到晌午肯定出名。谁家攒一坛子干胖头鱼,如同攒了一坛子“袁大头”。小西山的男孩子除了拾草拣粪撬疙瘩头滑冰车,还到南洪子摸胖头鱼。

胖头鱼是底层鱼类,潜伏在石板下,最大不超过半斤重。摸一潮胖头鱼,腌咸晒干当咸菜,是下饭的不二美味。大胖头鱼在石板下暂且栖身,再随潮流从河口门子出出进进。爷突发奇想,做成一种网具,随潮流捕捉大胖头鱼。

那天晚上,爷爷趁月黑头子退潮,去南岛子埋地角。他回家走在南洪子滩涂上,远远近近一片“嚓嚓”声。出洞的河蟹,被大黄茔燃烧的鬼火晃亮,像一片片小灯笼。它们被惊动后找不到洞口,在黑暗中乱跑乱窜。爷爷受到鬼火启发,假如提着灯笼来照,很容易捉到河蟹。人不吃河蟹,可以喂猪喂鸡喂鸭。

他回到家里,在厢房找出过年挂的玻璃灯,返回南洪子。他点燃玻璃灯里面残烛,被灯光晃花眼的河蟹有的一动不动,有的乱跑乱窜,和白拣一样。

爷爷捉满一水桶河蟹,刚涨潮,天还没亮。奶奶睡得正香,不知道爷爷已经出去两个来回。吃完早饭,爷爷赶车拉土垫猪圈,奶奶烀猪食喂猪。

奶奶把一水桶“滋滋”吐沫的河蟹,“呼隆”一声倒进锅里,添泔水和谷糠,往灶坑里填一口麦秸,“呱嗒呱嗒”拉风匣。开锅后她掀开锅盖,一锅金灿灿的河蟹成了金疙瘩,满屋子弥漫蟹香。泔水是佐料,祛除河蟹的土腥味儿。奶奶把河蟹盛进猪食桶,提到猪圈墙上,“劈里啪啦”倒进猪食槽子。

爷爷赶车拉土进院,问奶奶:“什么味这么香?”奶奶说:“河蟹,我烀了猪食。”爷爷来到猪圈旁边,肥猪正在咀嚼美味,嘴巴“吧嗒吧嗒”响。爷爷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猪食盆里拿出一只河蟹,打开蟹盖,蟹肉雪白蟹黄金灿灿。爷爷奶奶品尝河蟹后,都夸味道鲜美,不在“赤甲红”螃蟹之下。

有天半夜三更,南头子董西金起来喂牲口,看见南洪子里面“鬼火”闪烁。天亮后小西山疯传,说南岛子有群孤魂野鬼,深更半夜到南洪子抓胖头鱼。

有天晚上爷爷照完河蟹,提着灯笼进屯。有人敲响铜盆大喊:“鬼进屯了!鬼进屯了!”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缩进被窝,大气不敢喘。男人们壮着胆出去,在街门口放洗衣板挡鬼。女人们在院子里点燃一堆谷糠驱鬼,在外屋上亮子插把饭勺子避鬼。那天晚上,小西山仿佛被大雪封门,半头晌没人敢出去。

再以后,家家户户把尿罐子提进家,睡觉前一次性把牲口夜草添足。

沙岗后的土地归属于谁,四家人能否善罢甘休,全被爷爷忘到脑后。不管活讯死讯,只要夜里退潮,爷爷都到南洪子照河蟹。家畜家禽吃不服河蟹,猪不长肉,鹅蛋只有鸡蛋大,鸡蛋和鸭蛋喜鹊蛋大。蛋壳超厚,扔在地上不碎,煮熟剥壳一股土腥味儿。家畜家禽还横着走,边走边绊跟头。奶奶再不喂了。

端午节包粽子,爷爷到南岛子采苇叶。他回家时正逢南洪子退潮,在洞里掏一只河蟹剥开,蟹黄一动一动。他把蟹盖扔进浅水里逗引,一群群胖头鱼游过来,眨眼间抢光蟹肉。他用一根长长的纲草栓了蟹块,在膝盖深的水里拖拽。

水花翻腾,一群胖头鱼蹿过来,疯狂争抢诱饵,连同纲草拖走。

爷爷又掏了只河蟹,剥开踩在脚下。一群胖头鱼游过来,往脚底下猛钻。爷爷一脚踩住一条肉乎乎的大胖头鱼,哈腰没等按住,滑溜溜地逃走。

一个设想在他脑子里瞬间形成,立刻有了主意。他回到南关沿,撅一根棉槐条子弯成网圈,拣一块破渔网蒙在网圈上。他在沟边拽几条柔韧的棉槐根做网纲,用一根柳树棍做网棍。他掏了几只河蟹剥开蟹盖,用树棍将蟹块穿串,别在圈网中间做诱饵。他把圈网拿到水流中间,踩到水底压了泥沙,无法漂浮。

一群大胖头鱼迅速聚过来,爷爷把握住时机,向上猛地一提网棍。网里的鱼太沉,树根被拽断,只有一条大胖头鱼,活蹦乱跳地被甩上滩涂。爷爷按住胖头鱼,用网棍穿进鱼腮。他去永宁城,买回十庹长“绿豆丝(绿豆粗细的铁丝)”,回来把铁丝截成几段,弯成圆圈用网衣兜住,穿上网线收拢,栓上木棍。

他给新网具取名“提网”,管这种方法叫“提鱼”,随潮流提胖头鱼。一盘提网太单,四盘以上合适。除了提网,他还配一根长网杆、渔篓、网抄子,装竹签的竹筒等用具。河蟹、海螺和蟹溜子、海蛎子、海爸子等,都能做诱饵。用鸡肠子做诱饵最好,香味儿独特,抗咬。爷爷将诱饵串到一支支竹签上,事先别在每盘提网中间。胖头鱼随潮水走,能提退潮和涨潮两个潮流,要备足干粮。

爷爷用网杆子一头挑了提网,一头挑着鱼篓,去南海底试提鱼。涨潮,他选好潮头位置,将一面面提网依次摘下网杆,一字排开沉下水底。他在网杆前端,钉了一截木片保持平衡。否则翻滚的提杆绞住网纲,被潮水拽翻。他将大网杆子在水下插牢,将渔篓、竹签筒、衣裳和干粮等挂在上面。

片刻,爷爷估计胖头鱼进网,把备用诱饵叼在嘴里,方便更换。他手拿网抄子,蹑手蹑脚走近提网。为了不惊动胖头鱼,他探出身子伸长胳膊,抓住提杆轻轻上提。在网纲绷直瞬间他猛地用力,大胖头鱼猝不及防,被沉甸甸地提出海面。大胖头鱼在网拱内欢蹦乱跳,兴高采烈的样子。

爷爷及时更换被吃光的诱饵,再把空网轻轻放进水中。爷爷巡完四盘网,把鱼倒进鱼篓。巡鱼间隔因鱼情而定,鱼多时适当缩短,鱼少时稍长。间隔短了巡鱼,鱼没等进网被吓跑。间隔长了,鱼吃光诱饵离开,浪费诱饵提空网。

爷爷提了三十多斤胖头鱼,再提鱼用漂箩代替渔篓,增加到十盘提网。下水后,他把网具放在漂箩上,在海里轻松拖行,一潮提了五十多斤胖头鱼。

小西山家家户户成了提鱼户,随潮流提胖头鱼。胖头鱼如同美食家到美食街挑选饭店挑花眼,以为前面的诱饵更多,“鱼过千层网,网网都有鱼”。

潮涨潮落,到南海底和西南海提胖头鱼,是小西山人的生活常态,不可或缺。以前,家家户户正屋炕角,斜放一根烧炕大叉棍,用带叉那一头填草,烧的焦糊发黑。带把的那一头劈开断茬,是母亲惩罚家里调皮“二驴子”的刑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