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碑深处的锁链裂纹越来越大,像千年尘封的骨骼被生生撬开。裂痕中反射的不是光,而是无数残魂的回声——战鼓、怒吼、长矛断折、王旗倾倒……所有声音汇成一句:
“不歇,不退,不落。”
那是命碑的意志。
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死战史的执念。
沈砚握刀的虎口渗血,血线顺刀锋淌下,却被碑阵自动吸收,化作更猛烈的火焰。他面容仍然清冷,但呼吸明显变得沉重。
秦霜看得几乎心脏发痛:
“沈砚……不是在挥刀,他是在用自己的生魂,替殷军撬命碑的根……”
江行之则死死抓住碎碑边缘:
“这条锁链能压千年,不可能只靠力量破开。”
秦霜咬牙:
“那他靠什么?”
——靠“活”。
沈砚此刻不是以死意对碑,而是以生意。
活人第一刀斩亡道。
碑阵发出震耳的嗡声,一条条古文从碑心浮起,像挣扎,又像呼吸:
“千年不落……”
“死者无休……”
“战旗不收……”
这是命碑残文,是碑界底层的“死命令”。
沈砚目光坚定:
“战旗不是不能收,是没人允许你们收。”
他的刀往前再推半寸,碑心光裂,压在殷军身上的无形威压顿时松动一些。
无铭者灰甲震动,残面暴露出的那只眼眶中,竟闪出久违的亮意。
像一个被困太久的老将,第一次看见营火以外的晨光。
他低声:
“多少年来,来者皆败……皆止在此。”
沈砚淡声:
“因为来者都觉得你们‘该战’。”
“但我觉得你们——”
血焰轰然爆起,沈砚刀光斩向命碑锁链最后一点节点。
“也该停了。”
——咔!!!
第一节锁链断了。
天地骤然一静。
殷军三十六道阵魂齐颤,像有人把长刀从他们甲缝中抽出,让他们第一次可以正常呼吸。
无铭者猛地抬头:
“你……真的敢断。”
沈砚擦去嘴角的血:
“断得起。”
“也扛得住。”
秦霜想开口劝,却发现沈砚的背,正被碑阵光芒托起。
那些光不是碑的,是三十六军的。
江行之颤声道:
“他们……在向沈砚输军意。”
“不是反抗,而是——认可。”
无铭者沉声:
“你若接不住,军意反噬,你必灰飞。”
沈砚淡淡道:
“那我就接得住。”
命碑深处发出第二声震裂。
殷军残阵这一次不再狂躁,而是齐齐半跪——
盔面无神,却以战士的方式,向“接军”者——
下了第一次军礼。
秦霜几乎泪意涌出:
“他们在……把统帅权交给沈砚。”
江行之声音沙哑:
“这是殷军千年来第一次……承认新统帅。”
而就在此时——
整片战场突然一冷。
不是碑意。
是另一个力量从深处升起,带着比命碑更深、更古、更冷的压迫。
无铭者数乎一瞬间转身,盔面再次被杀意覆盖:
“来者……不是命碑。”
他抬手抓住战旗,声音低沉如战鼓敲响:
“是——”
“古殷王朝的执裁者。”
沈砚眉头微动:
“执裁者?”
无铭者道:
“凡有殷军放旗,执裁者必现。”
“因为——”
“没有人能随意接殷军。”
秦霜心头骤然一紧:
“意思是……沈砚接军,触动了更深的古规?”
江行之声音发颤:
“不止如此。”
“执裁者会判断——”
“新统帅是否有资格。”
秦霜:“若判不合……?”
江行之喉咙干涩:
“则——镇杀。”
轰!!!
远处碑界深处,一道巨影踏出。
他不带甲,不持旗,却一脚落地,周围碑阵自动向两侧让出数里。
目不能见其真,但只一瞬——
三十六军的阵魂齐齐低头。
无铭者战旗猎响,声音如铁:
“殷朝执裁——”
“监察天下殷军归属。”
“他来了。”
沈砚悬空而立,身上灰炎收敛成极细的一层,如甲如翼,紧贴骨血。外界看去,他的气息反而弱了三分,可真正与其面对之人,却只会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迫——像是深渊正在闭眼沉睡,但下一刻就会睁开。
“沈统领……这是突破了?”有灰焰营修士低声自语。
吴凌风却瞳仁微缩,摇头。
“不是突破,而是……归一。”
他说得隐晦,可在场人却听得背脊发冷。
修士入道,有炼身、炼神、凝丹、化灵……而沈砚此刻的变化,却不是境界晋升,而是心念、力量与道相彻底重合——这是许多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汪洋巨门。
沈砚闭目半息,再睁开时,眼中灰芒流动,却不再溢散,竟如平静湖面。
他缓缓吐气,天地似随之震荡。
“走吧。”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落回地面。
灰焰营众人也落地,可下一息大地微颤,一条黑色裂缝从西至东延展开来,宛如被巨刃撕裂,散发腐朽药渣般的气息。
“毒窟……动了?”
吴凌风脸色大变。
众人循声望向西南方向,只见十余里外,毒窟外围的药林竟如被无形之力牵引,疯狂倒伏,成排山木像被拖入深渊。
沈砚抬手虚握,感知延伸,片刻后低声:
“不是毒窟波动,是有人在——挖。”
众人齐齐变色。
毒窟乃宗门特秘之地,里面封镇着数百年炼丹遗留的毒能与狂性遗丹,任何人擅自开启都是大事!
“是仇敌?还是……内部?”灰营副统领喃喃。
“内部。”沈砚给了回答。
话音落下,天地嗡鸣,毒窟方向药雾冲天,一道黑绿毒芒直破云层!
与之同时,爆裂大笑声从风中传来:
“哈哈哈哈!终于撕开了!灰焰,终究还是要被我们吞掉!”
声音陌生、狰狞,不像宗门任何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