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帮派的十几个人,全被精准地射杀在地。而那三个人,从始至终,连脚步都没有移动过。
高远静静地听着,他的手,在桌子底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群装备了“先进火枪”的海盗。他们面对的,是一种闻所未闻的、碾压性的技术代差。他们引以为傲的武艺,他们腰间的绣春刀,在那十秒一次的“妖术”面前,是一个冰冷的、可悲的笑话。
他终于明白了王振派他们来的真正目的。这不是一次“清除”任务,这是一次用他们十二条命为代价的“火力侦察”。他们是弃子,是用来测试这头南巨兽獠牙锋利程度的炮灰。
一股冰冷的、远超北京严冬的寒意,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众人犯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叫卖声。”
那声音,是一个苍老的、带着南方口音的吆喝:“卖酒咯——新酿的屠苏酒——”
客栈内的空气,压抑得如同坟墓。十二名锦衣卫围坐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兵器。他们已经知道,明天,高远将带领他们,对那个“四面环水,不好登陆和撤退”的南澳岛,发起一场注定有去无回的强攻。
“头儿,”一个年轻的缇骑,声音干涩,“俺……俺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在那种‘妖术’下。”
高远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他恨王振,但他不能背叛自己的职责。可他,更爱这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此战凶多吉少,”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出征前,和兄弟们喝个大醉,也不算亏待兄弟。”
他站起身,推开门,对着那依旧在吆喝的酒贩喊道:“酒!把你车上最好的酒,给老子搬一缸进来!”
酒贩是个干瘦的老头,闻言大喜,连忙赶着驴车过来。他从车上吃力地搬下一口硕大的、半人高的酒缸。
“客官,这可是小老儿的镇店之宝。您几位,慢用。”
酒贩把酒搬了进去 ,安置在客栈大堂中央的火盆旁——这既是为了温酒,也是为了驱散广州冬夜的湿寒。
“没有人注意到,”高远在付钱时,心中那股属于锦衣卫的警惕曾让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酒缸,“酒缸底粘了厚厚一层湿黄泥。”
他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在意。在这潮湿的南方,从地窖里刚取出的酒缸,沾点泥土,再正常不过了。此刻,他那颗被绝望与背叛感填满的心,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敏锐。
酒贩千恩万谢地走了。大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来!弟兄们!”高远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今夜,不醉不归!”
锦衣卫们爆发出了一阵压抑已久的欢呼。他们围着酒缸,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没有人注意到,在火盆持续的、均匀的烘烤下,酒缸底部那层“厚厚的湿黄泥”,正在以一种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慢慢地变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