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龙,苏醒了。
“嗡——嗡——嗡——”
那不再是手摇时的轻吟。那是一种充满了压倒性力量的、持续不断的、雄浑的轰鸣!主轴开始以每分钟三十转的低速稳定旋转,整个机器都在这股力量的驱动下,发出和谐而有力的共鸣。
工坊内,仿佛响起了一曲由钢铁与水流奏鸣的、创世纪的交响!
“上工件!”
商砚辞的声音,穿透了轰鸣。
一块粗糙、丑陋、布满了铸造痕迹的生铁棒,被小心翼翼地装夹在了新制的三爪卡盘之上。陆师傅亲自转动卡盘的钥匙,看着那三个卡爪以完美的同步性,将那根不规则的铁棒牢牢地、精准地定心夹紧 。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商砚辞的目光,落在了陆师傅的身上。这位曾经最坚定的守旧者,此刻,将成为新纪元的第一位执刀人。
陆师傅走到了手轮前。他没有立刻转动,而是抬起头,看向商砚辞。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激动、敬畏,以及一种……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出去的、绝对的信任。
商砚辞对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师傅深吸一口气,那只布满老茧的手,稳稳地握住了手轮的摇柄。他开始转动。
刀架,载着那枚闪烁着寒光的“神之指尖”,缓缓地,向着那根正在旋转的、丑陋的铁棒,逼近。
一寸。
一分。
一厘。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吱——呀——!”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要撕裂人耳膜的嘶鸣,在工坊内悍然炸响!
那是钢与铁的第一次对话!是新纪元的第一声啼哭!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刀尖与铁棒接触的地方。
然后,他们看到了神迹。
一条闪烁着妖异的、蓝紫色光芒的、如同丝带般完美的金属屑,从那接触点上,螺旋着、飞溅着,被连续不断地剥离出来!那不是切削,那是创造!是在用绝对的力量,为一块混沌的顽铁,重塑筋骨!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滚烫的、令人迷醉的金属香气。
刀架平稳地移动着,从铁棒的一端,走向另一端。所过之处,那粗糙丑陋的表皮被无情地剥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得如同镜面、在灯火下反射出耀眼银光的、全新的表面!
当刀架走到尽头,当陆师傅停下转动,当商砚辞再次踩下离合器,让那颗轰鸣的心脏重新归于沉寂时,整个工-坊,依旧是一片死寂。
匠人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根铁棒。
不,那已不再是一根铁棒。
那是一件艺术品。一件由绝对的圆与绝对的光滑构成的、充满了冰冷的、几何学美感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嘲笑着所有人类用双手创造出来的、充满了瑕疵与不完美的“杰作”。
陆师傅缓缓地松开手,他踉跄着,走到那台尚有余温的机器前。
他伸出那双颤抖的手。
他没有去触摸那件闪闪发光的、宛如神赐的成品。
他的手,越过了它,轻轻地,如同触摸最神圣的圣物般,落在了那冰冷的、沾满了油污的、毫不起眼的……铸铁床身之上。
他抬起头,看向商砚辞。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已是热泪纵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看着那个年轻人,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总管”,一个“大人”。
那是在看一个先知。
一个亲手为他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纪元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