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道缝,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杂役探出头来,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们父子二人。“你们找谁?”
商砚辞没有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质令牌,递了过去。那杂役本是一脸不耐,可见到这块令牌,脸色骤变,瞬间变得恭敬无比。他连忙将大门完全敞开,躬身道:“原来是商公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请进,小姐已经吩咐过了,请到会客厅稍坐,她一会儿就到。”
商铁眼睁睁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整个人都呆住了。前一刻还戒备森严的豪门,下一刻就因为一块小小的牌子而门户大开,杂役的态度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被商砚辞拉着衣角,浑浑噩噩地迈进了那高高的门槛,脚下仿佛踩着棉花。
一入方府,便是一个开阔的庭院。迎面是一座巨大的太湖石假山,形态嶙峋,宛如鬼斧神工,石上攀附着青苔与藤蔓,平添几分古意 。假山旁是一片小小的竹林,秋风穿过,竹叶沙沙作响,声音清雅。绕过假山,脚下是蜿蜒的青石小径,小径两旁是精心打理的花圃,虽已入秋,仍有几株晚菊开得正盛。他们沿着雕花的木质游廊前行,廊外便是一池碧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残荷,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悠然游弋。这宅院的布局,一步一景,移步换景,将江南园林的精巧雅致体现得淋漓尽致,处处透着一种“润、幽、雅”的境界 。
商铁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乡下老鼠掉进了米缸,眼睛都不够用了。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儿子身后,生怕一脚踩坏了地上的砖,一头撞上了名贵的木。走了好一段路,他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商砚辞,压低声音,又惊又奇地问道:“你……你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能让方家对咱们这么毕恭毕敬的?”
“哎呀,这可说来话长了。”商砚辞不想过多解释,便随便打了个哈哈,“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说话间,他们被带到了一间雅致的会客厅。厅内的陈设看似简约,实则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家具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制,打磨得光滑油亮;墙上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角落里的博古架上摆着几件色泽温润的瓷器,空气中还飘散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商铁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只敢坐半个屁股,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绷得笔直。商砚辞则显得从容许多,他端起杂役奉上的茶,轻轻吹了吹,浅啜一口,目光则在打量着这间屋子,心中暗自评估着方家的财力与品位。
没过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只见一个身着秋香色比甲、内衬月白绸衫的少女走了进来,正是方琅琊 。她梳着精致的发髻,斜插一支点翠嵌宝的簪子,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中又带着一丝英气。当她看到商砚辞身边还坐着一个神情拘谨的长辈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快步上前,没有先理会商铁,而是直接将商砚辞拉到一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地问道:“他…… 他也是?”
“不是,”商砚辞平淡地摇了摇头,“他是我爹。 ”
“你把你爹叫来干嘛啊?”方琅琊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声音里满是嗔怪与担忧,“事情要是败露了怎么办?”
“什么事情败露?”商砚辞故作不解地反问。
“咱们是穿越者的事啊!”方琅琊急得跺了跺脚,“不是你告诉我的要低调,要隐藏自己,不然会死得很惨吗?你怎么还主动把家人牵扯进来?”
商砚辞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心中了然。他知道,方琅琊虽然表现得像个精明的商人,但内心深处,对于这个陌生的时代依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全感。他耐心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说的低调,是不要张扬我们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实,不要做出惊世骇俗、无法解释的举动。但这不代表我们要孤军奋战。”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而长远:“你想想,我们要做的,是开启这个时代的工业化。别说两个人,就是两百人、两千人,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完成。这是一项需要几代人前赴后继的伟业。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幕后,凡事亲力亲为。我们需要培养人才,建立一个绝对可靠的核心团队。而这个团队的基石,不就应该是我们最亲近、最信得过的人吗?”
方琅琊愣住了,商砚辞的这番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她的心上。她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将穿越者的身份当成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却从未从如此宏大的角度去思考未来。
商砚辞继续说道:“我爹是个铁匠,他一辈子都在和炉火、钢铁打交道。对于即将开始的炼焦和炼钢,没有人比他更有实践基础,也更值得我信任。他是我在这个时代唯一的根。同样的,你也应该把你最信得过的仆役、管事带上。我们需要的不只是工匠,还需要懂得管理、忠心耿耿的人。今天,我们炼出来的焦炭,不仅仅是一种新燃料,它更是一块试金石,用来考验我们身边的人,筛选出未来能够与我们并肩作战的伙伴。”
他看着方琅琊,目光灼灼:“焦炭一旦炼成,就是炙手可热的商品。无论是卖给冶铁的工坊,还是供给城里的富户冬天取暖,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第一桶金,我们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而这就需要一个绝对忠诚的团队。”
方琅琊被商砚辞这番充满远见和煽动性的话语深深震撼了。她原本只是将这次合作看作一次新奇的商业投机,但现在,商砚辞为她描绘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蓝图。她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胸口因激动而起伏。她紧紧抿着嘴唇,过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行!”
说罢,她再无半分犹豫,转身便扬声唤来管家,干脆利落地吩咐道:“去,把府中身家清白、最是得力的七八个仆役都叫来,再备好马车,我们要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