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朴实的话语,让许多士兵恍然大悟。原来种地,不光要力气,更要动脑子,讲方法。
二、 王二的沉默与渠水
王二依然是怨气最大的那个。让他抢着鬼头大刀砍人,他眼睛都不眨;让他握着锄头刨地,他浑身不得劲。他觉得这简直是浪费光阴,是爷们儿的耻辱。
一天,他看见那个指导播种的老农颤巍巍地挑着一担粪肥,准备去浇地。王二心里一阵烦躁,冲过去,粗声粗气地说:“老头儿,闪开!这埋汰活儿,老子来!”说着,不由分说抢过扁担。粪桶的臭味熏得他直皱眉,扁担压得他肩膀生疼。旁边几个年轻士兵忍不住偷笑,低声议论:“瞧王队正那样子,比杀鞑子还费劲呢!”
王二勃然大怒,扔下扁担就要发作。就在这时,一阵稚嫩的歌声从不远处的田埂上飘来,是几个跟着母亲来送饭的孩童,他们一边玩泥巴,一边唱着新编的童谣:
“靖南营,种粮忙,嘿呦嘿呦锄头扬!
自己动手吃饱饭,嘿呦嘿呦有力量!
鞑子来了咱不怕,嘿呦嘿呦有刀枪!”
歌声简单、稚嫩,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王二。他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茫然。他看看自己长满老茧、刚刚还握着粪勺的手,又看看那些无忧无虑唱歌的孩子,再看看远处在田里辛勤劳作的弟兄们和那些盼着秋收的百姓……
他突然想起李昊的话:“咱们打仗,是为了让娃娃们能安心唱歌,不用再逃荒,不用再易子而食。”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愤怒、委屈、不解,最终都化为一种沉甸甸的东西,压在了他的心上。他没有再骂人,默默地捡起扁担,咬着牙,将粪肥一担一担地挑到了该去的地方。
那天夜里,收工的号角早已吹过,月光如水银泻地。最后一段连接主渠和红薯田的水渠,因为石头坚硬,进度缓慢。王二拎着一把十字镐,带着他那一队最精锐的刀盾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工地。他没有说话,抡起镐头就砸向坚硬的岩石。士兵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队正的意思,纷纷抄起工具,默默地加入。
没有号子,只有镐头凿击石头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汗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在月光下泛着光。当黎明前的第一缕曙光出现时,最后一块顽石被撬开,清澈的渠水欢快地流进了干渴的红薯田。
王二拄着镐把,看着潺潺流水,脸上沾满泥浆,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近乎憨厚的笑容。他好像有点明白了,砍翻一个鞑子,是痛快;但引来一渠活水,养活一片青苗,守护一群娃娃的歌声,是另一种,更深沉、更踏实的“痛快”。
朝阳升起,金色的光芒洒满层层梯田。嫩绿的稻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红薯藤也开始舒展叶片。土地,这片曾经带来绝望的冻土,在汗水、智慧甚至泪水的浇灌下,终于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第一犁折断的挫折,已经被百犁并进的场面取代。血泡会变成老茧,困惑会变成智慧,抗拒会变成坚守。这片土地,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