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业站在旁边看着,胡须抖了抖。他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了点药酒在李昊手上:“这是治外伤的,当年我徒弟总磕磕碰碰。”
厂房慢慢有了模样:青石墙砌得整整齐齐,杉木梁架得稳稳当当,茅草顶盖得厚厚的。内部用竹篱笆隔成四个区——锻打区摆着新打的铁砧和锻锤,铸造区砌了个能烧木炭的小熔炉,装配区放着十几张工作台,储存区用木架搭成三层货架,能放上千个零件。
“够用了。”王承业摸着铁砧,指节敲出清脆的响,“当年在京营,厂房比这大十倍,可这股子热乎劲儿,跟当年一样。”
士兵们把缴获的火器零件抬过来的时候,王承业的徒弟小顺子“哇”了一声:“这么多!有鸟铳、火铳,还有外国枪!”
李昊笑着摆手:“先分类。”
王承业戴上老花镜,蹲在零件堆前,一件件拿起来翻看。他拿起一支葡萄牙燧发枪的枪管,指尖顺着内壁摸了一圈:“这钢材是葡萄牙的‘乌兹钢’,当年京营也就三支。你看这膛线,虽然磨得有点浅,但还能用——修修就能上膛。”
另一个工匠拿起明军鸟铳的扳机,皱着眉:“这弹簧锈断了。”
“换根新的。”王承业从工具箱里掏出根细弹簧,“当年我教徒弟,说扳机是枪的‘心脏’,差一点都不行。”
仓库里的零件慢慢归置整齐:枪管按长短摆成一排,击锤按材质分类,扳机用油布包好。王承业站在货架前,摸着每一件零件,像摸着自己的孩子:“这些东西,不是废铁。是咱中国人的手艺,是能打清军的家伙什儿。”
厂房落成的那天,寨子里的人都来了。李昊站在厂房前,手里攥着把大锤:“今天,我们给修械所取个名字——”
“守家坊!”王承业突然喊了一嗓子。
众人愣了愣,随即笑着附和。李昊把大锤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掉下来:“就叫‘守家坊’!守咱的家,守咱的田,守咱的娃!”
王承业抱着个红布包的箱子走过来,放在李昊面前:“这是我当年在京营的工具——游标卡尺、锉刀、锤子,还有套磨枪管的石盘。现在交给你们,好好用。”
李昊打开箱子,里面的工具擦得锃亮,刻着“王承业”三个字。他抬头看着王承业:“您放心,我们一定学好手艺,造出能守家的枪。”
人群里传来小孩的叫声:“看!那是兵工厂!”
王婶抱着孙子挤过来,摸了摸厂房的墙:“这墙是用咱寨子的石头垒的,结实!”
李昊望着忙碌的工匠和士兵,望着围在四周的村民,心里像揣着团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靖南营“自己造血”的开始。以后不用再怕缴获的武器坏了没法修,不用再怕清军的火器比我们好,不用再怕……
风里飘来松针的香气,吹得“守家坊”的红布幌子猎猎作响。李昊想起顾炎武先生说过的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现在,他们这群“匹夫”,正用自己的双手,在太行山里筑一个“守家”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