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融，裂痕不是明天才产生的，是在傅天豪决定对你下手的那一刻，就已经存在了，而且是一条无法弥合的深渊。”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涓涓细流，试图冲刷他心头的郁结，“明天不是我们去制造裂痕，而是去正视它，清理它。一个身体里长了毒瘤，难道因为害怕手术的疼痛，就任由它扩散，直到毁灭整个机体吗？”
她的比喻精准而残酷。
“我知道。”傅天融闭上眼，感受着她指尖的抚慰，“道理我都懂。可一想到爷爷……他老人家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孙子被送上审判席，要亲手签下那份可能将另一个孙子推向深渊的动议……我心里就……”他说不下去，那种夹杂着对爷爷的心疼和对自身“告发者”身份的微妙愧疚，难以名状。
“傅爷爷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何紫妍笃定地说，“他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傅家更长远的未来。他承受的痛苦，是为了避免未来更多、更惨烈的痛苦。你要相信他的判断，也要相信，经过这次刮骨疗毒，傅家才能真正获得新生。”
她牵起他的手，走到沙发边坐下。她替他倒了一杯温水，看着他喝下。然后又拿出随身带的安神精油，滴了几滴在温热的毛巾上，轻轻敷在他的颈后。细微的关怀，在此时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依偎在一起。窗外的城市彻底沉睡，指挥中心里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声，和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可辨，却又在沉默中飞速流逝。
傅天融的目光落在对面墙壁上悬挂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不到八个小时。他知道，这可能是风暴降临前，最后一段相对平静的时光。明天之后，傅氏集团将面临媒体的狂轰滥炸，股价的剧烈震荡，竞争对手的落井下石，以及内部可能的人心惶惶和权力洗牌。
而他和何紫妍，作为这场风暴的引爆者和核心参与者，将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所有的赞誉、质疑、压力，乃至可能的报复。
“怕吗？”他忽然低声问，手指缠绕着她的发梢。
何紫妍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浅淡却坚毅的弧度：“有你在，就不怕。”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站在对的一边。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我们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
傅天融凝视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心中那最后一丝不安和彷徨，仿佛也被这目光涤荡而去。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郑重而温柔的吻。
“谢谢有你在我身边，紫妍。”
何紫妍靠回他的肩头，轻轻合上眼睑：“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明天，还是以后。”
夜深了。窗外的天际，墨色最浓。风暴正在遥远的时空交界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晓时分，席卷一切。而在这风暴眼的最中心，两人相拥无言，用彼此的体温和沉默的守护，对抗着命运降临前那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他们知道，几个小时后，当时钟指向九点，傅家的历史将被彻底改写。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携手，直面这场由至亲引发的狂风暴雨。这是一个注定无眠的夜晚，一个被沉重预感与坚定决心共同填满的，风暴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