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家这座等级森严、人情淡漠的深宅大院里,日子像浸了冰水的绸缎,光滑而冰冷地流逝。张丽涵逐渐习惯了每日繁重且机械的护理工作,习惯了面对傅天融沉睡的面容进行无声的倾诉,也习惯了傅宇成夫妇的疏离和周管家等人恪守本分的沉默。她将自己缩在一个无形的壳里,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傅少夫人”与“高级看护”的双重角色,内心的孤岛却在无声地扩大。
直到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何意青的第一次独自来访,像一缕微弱的阳光,试图穿透这浓重的阴霾。
那日,张丽涵刚为傅天融做完午后的被动关节活动,正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休息,望着窗外被雨丝模糊的庭院景致发呆。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不同于周管家的规律,也不同于佣人们的轻悄,那脚步声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略显滞涩的从容。
接着,房门被轻轻敲响。
张丽涵起身开门,看到何意青独自站在门外,手中撑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伞面上还沾着晶莹的雨珠。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深青色旗袍,外罩一件薄薄的羊绒开衫,银白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奶奶?”张丽涵有些意外,连忙侧身让开,“您怎么过来了?快请进。”
“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和天融。”何意青收起伞,靠在门边,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床上的傅天融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和哀伤,但那情绪很快便被收敛起来,重新转向张丽涵时,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
“这孩子……今天情况怎么样?”她走到床边,轻轻摸了摸傅天融的额头,动作自然而充满怜爱。
“德森说体征很平稳,奶奶。”张丽涵轻声回答。
“平稳就好,平稳就好……”何意青喃喃道,又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小客厅区。她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巧的锦缎手袋里,取出一个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
“这是小厨房刚做的桂花定胜糕,我得得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这种甜软的点心。”何意青将小包裹放在茶几上,推给张丽涵,眼神里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期待,“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张丽涵怔住了。看着那包还带着微温的点心,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在傅家,她的一日三餐都是按照“标准”准备的,精致,营养,却从未有人问过她的喜好,更不曾有人像这样,悄悄给她带来一份带着温度的小食。
“谢谢……谢谢奶奶。”她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忙低下头,掩饰瞬间湿润的眼眶。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何意青在她身边的沙发上坐下,目光慈祥地落在她身上,细细端详着,“看你,比刚来的时候好像又清减了些。照顾天融是辛苦,但也不能不顾着自己的身子。”
这番话,语气平淡,却像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张丽涵冰封的心田。这是她嫁入傅家以来,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地关心她的身体状况,而非仅仅关注她是否“尽责”。
“我……我还好。”张丽涵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唉,这家里规矩多,人也杂,刚开始难免会觉得闷,不习惯。”何意青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像是怕被什么隔墙之耳听了去,“宇成和他媳妇,肩上担子重,性子难免冷硬些,有些地方若是考虑不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