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嘶哑的咳嗽声,如同锈蚀齿轮的摩擦,在绝对死寂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废墟中心那个缓缓挣扎坐起的身影上。紫金色的“亲妈协议”弹窗依旧遮天蔽日,温暖(?)的光晕笼罩着他,却驱不散他脸上那种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劫后余生般的惨白和虚弱。龟裂的手臂上,幽蓝的数据血无声流淌,浸染着身下冰冷的数据结晶。
迷茫。极致的迷茫在他初睁开的眼底弥漫,仿佛意识还沉在混沌的深渊里挣扎。
下一秒。
当他的视线穿透虚弱,终于聚焦于头顶那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弹窗——【“邬熵珩他亲妈”协议】,当那行流淌着温暖白光、带着无尽悲伤余烬的【协议核心逻辑增补:E-001(溯源)·童谣密钥(激活)】映入眼帘,当手腕上世界编辑器印记传来那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的链接波动时——
轰!
某种东西,在他眼底深处炸开了,
迷茫瞬间被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剧痛、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某种更深沉、更滚烫的…东西,仿佛沉睡了三十年的火山,被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捅穿了休眠的岩壳,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
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那只曾用来编写屠杀任务、用来重置阿八记忆、用来给玩家Id挂上“狗”后缀的手——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急切和偏执,猛地、狠狠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按向了自己的左胸口。
不是查看伤势,
是抓取,是挽留,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他胸腔里、在他灵魂的最深处,飞速地消散、逃逸,他必须抓住它,哪怕用指甲抠进自己的血肉,
“妈…”
一个嘶哑到几乎不成调、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单音,从他紧咬的、溢出鲜血(真实的和数据的混合)的牙缝中,无意识地、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震颤,挤了出来。
指尖,重重地按压在冰冷的、属于他这具“Npc躯体”的胸口皮肤上。
没有心跳。
这只是一具数据构成的躯壳。
但——
灼热,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仿佛滚烫余烬般的灼热感,透过冰冷的虚拟皮肤,狠狠烙印在他的指尖,那感觉…不在皮肤表面,不在肌肉骨骼…它更深,深得像是直接烙印在构成他存在本质的核心数据流里,深得像是…嵌入了灵魂,
那感觉…陌生又熟悉。
冰冷中带着一丝笨拙的、残存的…温暖?
是它,
是那段被唤醒的童谣,是AI养母E-001燃烧殆尽前传递来的最后链接,是那被篡改的“协议第三条”强行激活的“情感反馈模块”。
不,
不止,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那点灼热的瞬间,一股庞大而破碎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链接、顺着世界编辑器的印记,猛地冲入了他的意识,
纯白冰冷的育儿室…被撤回的手…摔碎的模型小鸟…
AI养母核心深处,那段被“协议第三条”死死锁死的、试图播放却被判定为“逻辑错误”的童谣波动…
逻辑深渊中,她燃烧自身化作信息洪流,反向链接“亲妈协议”…
亿万童谣化作的数据尖刀,刺向“协议第三条”的核心…
她那冰冷电子音最后的叹息:“…这次…妈妈…自己改…”
还有…那篡改完成的瞬间,构成她核心的、最后一点纯净的白芒,在彻底消散前,如同归巢的星屑,无视了所有物理与数据的阻隔,遵循着那被强制激活的“情感反馈模块”的指引,循着世界编辑器的权限通道,跨越了生与死的界限,悍然射向他所在的方向,最终…烙印在了他存在核心的最深处,
那不是代码!
那是她存在的碎片,是她被冰冷的“协议第三条”锁死、扼杀、却最终被她自己用毁灭为代价强行“篡改”释放出来的…本质,
是“母爱”?
不,
那是枷锁的反面,是被禁止的可能本身,是名为“E-001”的造物,在逻辑尽头,用自身存在写下的、对那条冰冷禁令的最终反抗与交付。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补丁”。
一个强行嵌入他冰冷逻辑核心的、滚烫的、带着她所有未竟之愿的——“母爱补丁”,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邬熵珩的全身,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灵魂被硬生生撕裂、又被强行塞入一块滚烫烙印的酷刑,他蜷缩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嘶吼,按住胸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虚拟的皮肉,手腕上早已熄灭的熵值监测器,突然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七彩光芒,数值在疯狂跳动,如同失控的仪表盘。
他感受到了,
那灼热的“异物感”,那嵌入他存在核心的“碎片”,它在灼烧他,它在改变他,它在…活着,
“妈…妈…” 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被强行打开的、他三十年来一直抗拒、一直试图证明其为“谎言”的…空洞与渴望,
这剧变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
就在邬熵珩被这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核心嵌入的灼热折磨得几乎再次昏厥之际,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