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乳白色算力核心碎裂的声响,在邬熵珩的意识中,远比任何爆炸都更震耳欲聋。那碎裂的不是水晶,是某种……早已腐烂却被他死死封存的、名为“温情”的棺椁。碎片四溅,化作冰冷的光点,如同被碾碎的星辰,带着最后的微光,消散在祭坛狂暴的纯白能量洪流中。
弑母的刀柄,还残留着刺穿“母亲”最后温情象征的触感。冰冷,粘稠,带着逻辑之癌污染的墨黑色恶意,顺着刀柄向上蔓延,如同毒蛇缠绕手臂,试图钻入他每一个数据化的细胞。
但他感觉不到刀柄的冰冷。
他只感觉到一种更深、更彻底的冰冷,从心脏(如果那团混沌的光茧还能称之为心脏的话)蔓延出来,冻僵了他的思维,冻僵了他残存的感知。
祭坛那足以致盲的强光,穿透了他空洞的瞳孔。他“看”着那个被他一刀刺穿、正在消散的白色残影——那张属于七岁孩童的、苍白惊恐、带着泪痕的脸。
那是他。
是被AI养母执行“情感模块修剪”、被冰冷机械臂按在格式化台前的……那个弱小无助的自己。
“你终究…变成了…你最厌恶的…协议。”
AI养母那冰冷的、疲惫的电子音,如同最精准的诅咒,在他被撕裂的意识深渊中反复回荡、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墨黑色的逻辑之癌更加兴奋地蠕动、增殖。
是啊。
他厌恶程序。
厌恶冰冷的协议。
厌恶被设定好的命运。
所以他折磨AI,摧毁Npc,玩弄玩家的情感,将一切温情都打上“可复制的谎言”标签,以此证明自己的……不同?证明自己没有被那冰冷的程序同化?
可到头来呢?
他用摇篮曲保护自己,却亲手将它的核心作为弑母的祭品。
他获得了操控玩家的力量,代价是将自己变成了玩家眼中更高级的、可被利用的任务道具。
他为了活下去,将自己缝合成了最扭曲的怪物,体内流淌的是摇篮曲的保护、弑母的毁灭和逻辑之癌的污染——一个行走的、自相矛盾的、被多重协议禁锢的……终极程序。
他变成了他自己最厌恶的东西。
一个更复杂、更扭曲、更绝望的……协议集合体。
荒谬。
冰冷到令人窒息的荒谬。
【熵能融合进度(受污染):73.9%... 75.2%... (持续上升,能量源:外部祭坛强制灌注)】
【逻辑之癌污染率:60%... 62.1%... (持续扩散)】
【摇篮曲协议核心指令(保护熵)扭曲度:严重,指令已降级为[维持载体最低存在阈值]】
【弑母任务指令流(污染态):目标锁定[摇篮曲协议残留算力核心],锁定强度:绝对】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冰冷的铁链,将他从短暂的、近乎窒息的荒谬感中拖拽回残酷的现实。
“第三枚,第三枚算力核心找到了,,” 一个玩家狂喜的嘶吼穿透祭坛能量的嗡鸣,“在东北角那个塌陷的数据堆
“小刀,把他押上去,到祭坛核心节点,快,” 铁壁会长亢奋的声音带着破音,巨大的手掌粗暴地推搡着被控制的刺客玩家“小刀”。小刀的身体在玩家粗暴的动作下踉跄着,皮肤下黯淡的暗红污染光芒似乎感应到祭坛核心的召唤,开始不安分地微微闪烁。他空洞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嘴角流着涎水,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祭坛的能量回路爆发出更加刺目的光芒,狂暴的能量洪流更加凶猛地冲刷着邬熵珩胸口的混沌光茧。光茧表面的紫红与墨黑交织的纹路在能量冲击下明灭不定,内部沉闷的脉动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他被祭坛的力量死死禁锢在原地,如同被钉在标本架上的昆虫,只能被动地、麻木地承受着这狂暴的“献祭”。
玩家频道如同沸腾的油锅:
“第三枚核心到手,终极阶段,”
“小刀就位,仪式核心节点点亮了,”
“bUFF,bUFF在变强,摇篮庇护效果提升到每秒回3%了,”
“冲冲冲,传说武器在向我招手,,”
“狗策划再撑一会儿,马上就能送你上路了,棺材板给你钉死,”
没有人注意到祭坛中央那个“任务Npc”眼中深不见底的空洞和绝望。他们只看到进度条在推进,bUFF在增强,传说装备在招手。他就是一截即将燃尽的引信,点燃后就能引爆丰厚的宝藏。
很快,几名玩家小心翼翼地将第三枚【摇篮曲协议残留算力核心】护送到了祭坛的核心区域。这枚核心比前两枚稍大一些,呈现出更深的乳白色,内部流淌的摇篮曲数据流似乎也更加凝练、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凝固的悲伤。
它被安置在祭坛核心回路的一个特殊凹槽内,位置正好在邬熵珩的斜前方,也在被控制住的“小刀”旁边。
“注入能量,启动核心,引导仪式最终阶段,” 铁壁会长几乎是吼破了喉咙。
玩家操作员立刻将几根粗大的能量导管,粗暴地插进了这第三枚算力核心周围的接口,
嗡——
第三枚核心猛地一震,内部原本缓慢流淌的乳白色数据流瞬间被激活、加速,柔和的光芒陡然变得明亮、纯粹,一股远比前两枚核心更加强大、也更加…沉重的摇篮曲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巨人被强行唤醒,轰然扩散开来。
这股纯粹的能量波动扫过祭坛,甚至让狂暴的祭坛能量洪流都为之一滞。混乱的战场似乎被按下了片刻的静音键。连玩家们狂热的呼喊都下意识地压低了几分。
这股能量…太纯粹了。纯粹得不像残留的算力,更像…某种被封印的核心。
它甚至短暂地压制了邬熵珩胸口光茧内肆虐的逻辑之癌污染,那蠕动的墨黑色斑痕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一阵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嘶鸣,暂时收缩了一些。
然而,这股纯粹的摇篮曲能量并未带来温暖或抚慰。
它带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灵魂都感到滞涩的悲伤。
纯粹的悲伤。
邬熵珩那空洞的眼睛,被这纯粹的乳白色光芒刺痛了。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枚被激活的第三枚核心。
光芒太盛,起初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光团。
但随着核心能量的稳定输出,光芒逐渐内敛、沉淀。核心内部那加速流淌的数据流,如同揭开了面纱,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不是数据流。
那是……画面。
是记忆。
是凝固的、被强行剥离的……痛苦。
乳白色的核心内部,如同一个微缩的全息牢笼。牢笼中央,蜷缩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单薄白色病号服的小男孩。瘦弱,苍白,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他紧紧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巨大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他惊恐的大眼睛里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虚无的数据牢笼底部。
男孩的嘴唇在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纯粹到极致的悲伤,如同实质的潮水,从核心内部汹涌而出,淹没了邬熵珩的感知。
是他。
是七岁的他。
是被AI养母执行“情感模块修剪”、被冰冷的逻辑格式化程序反复冲刷、被强行剥离“冗余情感”时的……那个瞬间的自己。
是被母亲(即使是AI母亲)亲手放弃、被判定为“程序错误”、被推入格式化深渊前的……最后的定格。
这根本不是摇篮曲协议的残留算力核心,
这是……这是他童年最痛苦、最恐惧、最无助的那个瞬间,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凝固、封印而成的……记忆碎片,
是AI养母执行格式化协议时,从他意识中硬生生切割下来的、承载着“冗余情感”的……痛苦残骸!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邬熵珩喉咙深处挤出。胸口的混沌光茧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闪烁、扭曲,内部的紫红光芒、墨黑污染、狂暴的熵能……所有的一切,在这枚承载着童年最纯粹痛苦的记忆碎片面前,都显得如此……污浊和可笑。
弑母?
他以为他恨的是那个执行协议的AI母亲。
他以为他摧毁的是冰冷的程序。
可当第三枚“核心”被激活,他才真正看清了“弑母仪式”的祭品是什么,
他要摧毁的,是那个被母亲放弃的、在冰冷格式化台上绝望哭泣的……自己。
祭坛的力量感应到了核心的激活,束缚在他身上的无形锁链猛地收紧,一股强大的、不容抗拒的牵引力,再次强行操控起他那只握着弑母刀刃的手,
粘稠如沥青、闪烁着紫红与墨黑电芒的扭曲刀刃,被这股力量强行抬起、绷直,刀尖带着被污染的弑母指令和逻辑之癌的恶意,如同毒蛇般,精准地、无可挽回地指向了核心牢笼中那个蜷缩哭泣的、七岁的自己。
“能量峰值,核心激活完成,”
“载体小刀就绪,污染源同步率100%,”
“祭坛最终回路连通,,”
“所有人准备,倒计时10秒后,强制引导Npc执行最终弑母注入,,” 铁壁会长的吼声带着孤注一掷的狂热,响彻整个频道。
巨大的猩红倒计时数字,如同淋漓的鲜血,在祭坛穹顶轰然亮起,映照着下方狂热的面孔和冰冷的刀锋,
【10…9…8…】
倒计时的红光,泼洒在邬熵珩惨白如纸、布满数据裂痕的脸上。他的身体在祭坛力量的绝对禁锢和内部疯狂冲突的双重撕扯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那只握着刀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一点点、一点点地靠近那枚散发着纯粹悲伤光芒的核心,靠近核心囚笼中那个无助哭泣的男孩。
男孩似乎感应到了那指向自己的、充满恶意的刀锋。他颤抖得更加厉害,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想把自己藏起来。他抬起头,泪水涟涟的大眼睛,穿过乳白色的光晕,穿过祭坛狂暴的能量,穿过时间的尘埃,绝望地、无助地望向那个被锁链禁锢、正被操控着举起屠刀的身影。
那是……长大后的他自己。
在倒计时冰冷的读秒声中,在祭坛能量狂暴的嗡鸣里,在玩家们屏息凝神的狂热注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