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团对补给线的袭扰,确实让冢田感到了掣肘之痛。炮弹供应变得谨慎,前线日军的行动也因后勤压力而略显迟滞。然而,冢田并未如叶青预想的那般急于寻找袭扰分队决战,或是采取更极端的报复手段。他的反应,出奇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配合”。
几天后,一直在外围活动的老烟斗分队,传回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他们发现了一支规模较小的日军运输队,仅由十余名日军押送着几辆骡马大车,正沿着一条相对偏僻的支线道路,向杨家洼子方向缓慢行进。护卫力量薄弱,路线也便于设伏。
“这是个好机会!”陈勇接到消息后,立刻找到赵旭日和叶青,“兵力不多,路线也好,打掉它,能给鬼子后勤再狠狠放一次血!”
赵旭日也有些意动,看向叶青。自从补给线袭扰战术见效后,叶青在军事决策上的话语权越来越重。
叶青却盯着沙盘上那条支线道路,久久不语。这条路线太“好”了,好得有些不自然。它避开了之前多次遇袭的主干道,选择了更隐蔽但也更难走的支线,护卫力量又如此薄弱……简直像是一块被故意放在饿狼面前的鲜肉。
“太巧了。”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冷意,“我们刚需要战果鼓舞士气,鬼子就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周瑶闻言,也警觉起来:“你是说,这是诱饵?”
“十有八九。”叶青的手指在沙盘上那条支线道路周围划了一个圈,“冢田摸不清我们袭扰分队的具体位置和活动规律,就用这种方式,引我们主动现身。这支运输队是假的,或者,护卫力量绝不止明面上这十几个人。附近,肯定埋伏着他们的主力,等着我们咬钩。”
洞内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陈勇挠了挠头,有些后怕:“妈的,小鬼子真阴险!那……咱们就当没看见?”
“不。”叶青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既然摆下了戏台,我们不上去唱一出,岂不是辜负了冢田大尉的一番‘美意’?”
赵旭日和周瑶都看向她,等待她的下文。
“他将计就计,我们何不……也将计就计?”叶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引我们出去,我们就把战场,放在我们选定的地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她决定,利用这支“诱饵”运输队,反过来给冢田设一个局。
“老烟斗那边,让他们继续监视,但绝对不准动手,只需确认运输队的行进速度和大致路线。”
“陈勇,你立刻挑选四十名最精锐的战士,携带我们最好的武器和所有剩余的地雷、炸药。不走老烟斗他们活动的区域,从西北方向,绕过日军的常规监视点,秘密运动到这个位置——”叶青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一个距离支线道路约三里外的一处狭窄山谷,那里是运输队前往杨家洼子的必经之路之一,但并非最直接的路线。
“在这里设伏?鬼子会走这里吗?”陈勇有些疑惑。
“他们不会主动走,但我们可以‘请’他们走。”叶青看向周瑶,“政委,需要你协调老烟斗他们,配合演一场戏。”
叶青的完整计划是:让老烟斗分队在“诱饵”运输队前方制造一些“无意中”暴露的痕迹,比如留下几个匆忙的脚印,丢弃一点无关紧要的杂物,然后向着西北方向,也就是叶青为陈勇选定的那个伏击山谷方向“仓促撤退”。给日军造成一种袭扰分队行踪暴露,正慌忙逃向一个错误方向的假象。
按照冢田的性格和他急于消灭袭扰分队的心理,他很可能命令埋伏的主力以及那支“诱饵”运输队,改变原定路线,转向追击,试图将“惊慌失措”的袭扰分队堵在那个山谷里一举歼灭。
而这,正好落入叶青为他们在山谷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记住,你们的任务不是全歼敌人。”叶青严肃地叮嘱陈勇,“是利用地利和预设火力,给予敌人重大杀伤后,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绝不恋战!我们要的是打疼他,削弱他的有生力量,不是和他拼消耗!”
“明白!”陈勇重重抱拳,转身就去点兵。
赵旭日看着沙盘上叶青勾勒出的整个计划,不由得赞叹:“引蛇出洞,再请君入瓮!叶青,你这脑子,真是比鬼子的地图还精细!”
叶青却没有丝毫得意,只是疲惫地揉了揉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计划只是计划,战场瞬息万变。希望老烟斗和陈勇,能随机应变。”
行动当夜,老烟斗分队按照计划,成功“暴露”并向着西北山谷方向“撤退”。果然,次日清晨,监视哨就发现,那支“诱饵”运输队在一支规模近百、装备精良的日军(显然是预先埋伏的主力)的接应下,迅速离开了原定路线,杀气腾腾地扑向西北山谷方向。
消息传回,狼嚎峪核心洞穴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计划的第一步,成功了!现在,就看陈勇的了。
陈勇带领的四十名精锐,早已在山谷两侧的密林和岩壁上埋伏就位。他们利用一夜时间,在谷底通道上埋设了连环地雷,在两侧制高点布置了机枪和掷弹筒阵地,每一个战士都分配了明确的射击区域和目标。
当日军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进入山谷,后续主力也大半涌入这狭窄地带时,陈勇果断下达了攻击命令!
刹那间,谷底的地雷被接连引爆,火光冲天,碎石横飞,将日军队伍炸得人仰马翻。两侧山壁上,机枪火力如同镰刀般扫过混乱的日军队伍,掷弹筒抛射的炮弹精准地落在试图集结的日军人群中。精心挑选的神枪手,则重点狙杀着日军的军官和机枪手。
日军猝不及防,在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下死伤惨重,队形大乱。他们试图组织反击,但狭窄的地形和来自两侧高地的交叉火力,让他们根本无法有效展开。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小时,眼见日军伤亡超过三分之一,且无法突破火力网,陈勇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命令。战士们按照预定路线,迅速而有序地撤离了战场,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等日军后续部队艰难地清理出通道,组织起有效的追击时,早已失去了抗日团的踪影,只留下山谷中遍地的日军尸体和燃烧的车辆残骸。
消息传回杨家洼子,冢田看着伤亡报告,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他本想钓鱼,结果鱼没钓到,反而被鱼饵背后的钩子狠狠扎伤了手!这一次,他损失了超过五十名精锐士兵,其中还包括数名经验丰富的军官。
“叶……青……”冢田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浓重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个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她不仅狡猾,而且胆大包天,竟然敢反过来利用他的计谋!
狼嚎峪内,则是一片欢腾。陈勇带队安全返回,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击毙击伤日军五十余人的重大战果,极大地鼓舞了全团的士气。
“叶营长,你这招太神了!”陈勇兴奋地向叶青汇报战果,脸上满是钦佩。
叶青听着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松懈。但她很快又收敛了情绪,目光投向洞穴外幽深的丛林。
“冢田这次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她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醒众人,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下一次,他的报复,只会更加疯狂。我们……要做好准备。”
短暂的胜利喜悦之后,更沉重的压力,如同狼嚎峪上空再次积聚的乌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谷伏击的胜利,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抗日团疲惫而紧绷的躯体。战士们脸上多了几分血色,眼神里重新燃起了自信的光芒。他们不再仅仅是蜷缩在深山老林里苟延残喘的残兵,而是真正能咬疼、甚至咬伤猎人的猛兽。这份信心,很大程度上来源于那个倚靠在岩壁旁,脸色依旧苍白,却以不可思议的韧性支撑着整个队伍的灵魂人物——叶青。
然而,叶青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胜利”的脆弱。冢田的报复必然雷霆万钧,而抗日团经不起持续的消耗。陈勇带出去的那四十人,几乎是目前能动用的全部机动精锐,经此一役,虽伤亡不大,但也人人带伤,弹药消耗更是惊人。补充兵员和武器弹药,成了比应对日军下一步行动更迫在眉睫的难题。
“我们必须要有新的血液,不能总靠这点老底子硬撑。”赵旭日看着名册上触目惊心的减员数字,语气沉重。连续的战斗和恶劣的环境,让队伍的人数再次缓慢而坚定地下降。
周瑶点头表示同意,目光却投向叶青:“尤其是侦察和特种作战方面,栓子带走了几个人,老烟斗、陈勇他们每次出击也都冒着巨大风险,一旦损失,很难补充。”
叶青沉默着。她何尝不知?“暗刃”小队的覆灭,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抗日团最大的损失。那种深入骨髓的侦察、潜伏、一击必杀的技能,并非寻常战士短期内能够掌握。
“从现有人员里挑。”叶青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挑年纪最轻,学得最快,胆子最大,也最能吃苦的。不需要他们立刻成为‘暗刃’,但至少要成为合格的眼睛、耳朵和匕首。”
一个针对性的“第二梯队”选拔和训练计划,在叶青的主导下迅速展开。这一次,她不再仅仅依靠观察和直觉,而是设置了更为严苛,也更具针对性的考核项目。除了传统的体能、射击和潜伏,她增加了野外生存极限测试只给少量工具,要求在指定区域生存两天、复杂地形记忆与复述、以及面对突发陷阱和诡雷的心理承受能力评估。
最终,十名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被筛选出来。他们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中都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渴望。他们是这支队伍里最年轻,也是可塑性最强的一代。
叶青成了他们的总教官。尽管右腿依旧不便,需要依靠拐杖或周瑶的搀扶才能长时间站立,但她拒绝躺在病床上指挥。训练场就设在营地附近一处相对隐蔽的林间空地。
训练是残酷的。叶青仿佛变了一个人,那个在赵旭日和周瑶面前偶尔还会流露一丝疲惫的伤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严苛、不近人情的教官。她对每一个细节的要求都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一个战士在伪装潜伏时,衣领没有完全贴合脖颈,露出了浅色的内衣痕迹,被她罚在满是泥泞和水蛭的洼地里潜伏整整六个小时。
另一个战士在复述侦察路线时,遗漏了一个不起眼的枯树桩,被她厉声斥责:“战场上,任何疏忽都要用命来填!重来!直到你连那里有多少片落叶都记得!”
她亲自示范如何利用最普通的草木汁液和泥土改变皮肤颜色,如何控制呼吸使之与风声同步,如何通过观察昆虫和鸟类的异常来判断远处是否有人活动。她将“暗刃”小队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毫无保留地倾注给这些年轻人。
“侦察兵,不是探路的卒子,是主帅的眼睛和耳朵,是能在黑暗中触摸到敌人脉搏的手。”她重复着当初对栓子他们说过的话,但眼神更加深邃,“你们要记住,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判断的,决定着身后几百兄弟的生死。”
高强度的训练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这些年轻战士几乎脱了一层皮。有人夜里偷偷抹眼泪,有人累得吃饭时都能睡着。但当他们看到叶青拖着伤腿,冒着冷汗,依旧一丝不苟地纠正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听到她用平静的语气讲述鹰嘴崖上“暗刃”队员如何用生命为大队争取撤退时间时,所有的委屈和疲惫都化作了更坚定的决心。
他们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眼神变得锐利,动作变得敏捷而无声,对环境的观察和记忆能力飞速提升。他们甚至开始在叶青的指导下,学习制作更复杂、更隐蔽的陷阱和简易爆炸物。
周瑶有时会心疼这些年轻人,私下对叶青说:“是不是太急了?他们还小。”
叶青望着训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身影,目光悠远:“鬼子不会给我们时间。他们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在我们这些老骨头打光之前,接过这面旗。”
她不仅是在训练士兵,更是在为这支队伍锻造未来的脊梁,淬炼新的锋刃。
就在“第二梯队”训练紧张进行时,栓子从敌后传回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情报。情报内容让所有核心成员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据悉,冢田已向联队部申请特殊弹种,型号疑似‘红色一号’(日军对芥子气等化学武器的隐语)。运输及使用许可正在批复流程中,具体时间不详,但需极度警惕。”
化学武器!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洞穴内短暂的振奋气氛。所有人都明白,如果冢田真的丧心病狂到使用毒气,那么狼嚎峪复杂的地形和洞穴体系,非但不能提供庇护,反而可能成为巨大的毒气室!再精妙的陷阱,再强悍的士兵,在无孔不入的毒气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这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赵旭日一拳砸在石壁上,双目赤红。
周瑶脸色煞白,强自镇定:“必须立刻想办法!预防毒气的器材,我们根本没有……”
叶青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冢田的这一手,超出了她所有的预判和准备。这不再是战术层面的较量,而是上升到更为残酷、毫无人道的毁灭性打击。
她抬起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凝重,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
“通知所有单位,立刻开始制作简易防毒面具,用木炭、多层湿布…… ”她的声音因急促而有些尖锐,“同时,寻找所有洞穴的备用通风口,进行拓宽和伪装,规划紧急疏散路线……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旭日和周瑶,一字一句地说道:
“另外,准备执行‘断刃’计划。”
赵旭日和周瑶浑身一震。“断刃”计划,是叶青在意识到营地可能最终不保时,私下与他们商讨的最终预案——化整为零,以班排为单位,各自选择方向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最大限度保留革命火种。这意味着,他们将放弃经营许久的狼嚎峪营地,放弃所有的重武器和难以携带的物资,进行一场前途未卜的分散突围。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启动。
而现在,毒气的阴影,让这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骤然逼近。
狼嚎峪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再次被致命的阴风笼罩。叶青和她正在淬炼的新刃,能否在毒雾降临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红色一号”——化学武器的阴影,如同实质的铅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狼嚎峪营地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投入了冰水,瞬间只剩下呛人的青烟。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战士们之间悄然蔓延。他们可以面对枪林弹雨,可以忍受饥寒交迫,但那无色无味、能让人在极度痛苦中腐烂窒息的毒气,超出了他们对战争残酷想象的极限。
命令被迅速而隐秘地执行。所有储备的棉布、纱布被集中起来,在尚带寒意的溪水中反复浸湿。战士们拆开缴获的日军防毒面具,试图理解其结构,更多的人则按照叶青口述的土法,将能找到的木炭砸碎、研磨,用层层湿布包裹,制作成简陋得可怜的“防毒口罩”。空气中弥漫着炭粉和潮湿布匹的气味,混合着一种压抑的恐惧。
同时,几支小队被派往营地所在的洞穴群深处,寻找并拓宽任何可能存在的通风口和缝隙。锤凿敲击岩石的声音在幽深的洞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一条条紧急疏散路线被反复确认和标记,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毒气真的灌入这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能有多少人来得及沿着这些路线逃出生天,完全是一个未知数。
叶青的“第二梯队”训练被迫中断,年轻的战士们也被投入到这场与时间赛跑的生存准备中。他们脸上还带着训练的疲惫,此刻又增添了面对未知死亡的惶惑。叶青看在眼里,却无法给出任何安慰。她只能拖着伤腿,在各个准备点之间缓慢移动,用她冰冷的镇定,强行压制着营地内部可能出现的崩溃情绪。
“害怕是正常的。”她对围拢过来的几名年轻战士,也包括一些心神不宁的老兵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害怕救不了我们的命。冢田想用毒气把我们像老鼠一样熏死在地下,我们偏要让他看看,就算是老鼠,被逼到绝境,也能咬穿他的铁桶!”
她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冰冷的事实和决绝的态度。这种态度,比任何鼓舞人心的话语都更具力量。战士们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面孔,心中的慌乱似乎找到了一丝锚点,重新开始专注于手头的工作——检查口罩的密封性,熟悉疏散路线,加固可能被毒气渗透的洞口掩体。
然而,核心层的压力有增无减。“断刃”计划的细节被反复推演,每一个排,每一个班,甚至每一个战斗小组的突围方向、集结地点、失散后的联络方式,都需要精确到个人。这是一项极其繁琐又令人心力交瘁的工作,意味着他们可能不得不放弃大部分重伤员和所有无法携带的物资,进行一次近乎自杀性的分散逃亡。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瑶看着纸上一个个被分配了最终命运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这其中,有许多是她亲手从战场上救下来,看着他们一点点恢复的兄弟。
赵旭日重重叹了口气,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疲惫和痛苦:“毒气一下,洞里的人……能活下一成都是奇迹。分散突围,至少……还能给队伍留点种子。”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叶青。她坐在石凳上,拐杖靠在手边,闭着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疼痛的右腿。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在绝望中寻找那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缝隙。
冢田申请特殊弹种,需要时间批复、运输、储存,最后分配到前线……这个过程,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窗口。栓子的情报只说“具体时间不详”,这个“不详”,可能就是生死之间的差距。
“我们不能坐等毒气降临。”叶青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锐利如刀,“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步骤,甚至……毁掉他的‘红色一号’!”
“毁掉?”赵旭日一愣,“怎么毁?我们连这东西藏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杨家洼子基地守备森严,我们这点人冲进去,无疑是送死!”
“不一定非要冲进基地。”叶青的目光投向沙盘上那条连接平原县和杨家洼子的补给线,“毒气弹也是弹药,需要运输。冢田再疯狂,也不敢把这种东西长期存放在前进基地。它很可能还在后方,或者,在运输途中。”
她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立刻给栓子发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惜一切代价,查明‘红色一号’的储存地点、运输计划和护卫兵力!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生路!”
命令被加密,通过最紧急的通道传递出去。现在,整个抗日团的命运,几乎都系于栓子和他那支深入敌后的侦察小组身上。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变得无比煎熬。
营地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战士们默默地准备着,检查着武器,将仅有的干粮分装成小份。有人开始写遗书,简单的几行字,叠好后塞进贴身的衣袋。没有人说话,一种悲壮的、准备迎接最终时刻的氛围,笼罩着狼嚎峪。
叶青不再四处巡视,她坐在主洞口附近,望着外面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山林。周瑶走到她身边,默默递给她一块烤热的饼。
“吃点东西吧。”
叶青接过,却没有吃,只是握在手里。“我在想……鹰嘴崖。”她突然轻声说。
周瑶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那时候,我们被包围,弹尽粮绝……我知道,必须要有人留下来断后。”叶青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我让‘暗刃’的兄弟们留下,我带着大队突围……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那时候我觉得,选择让谁去死,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她转过头,看着周瑶,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痛楚:“现在,我又要面临同样的选择。‘断刃’计划……就是又一次选择让谁去死,让谁可能活。”
周瑶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这不是你的选择,叶青。这是鬼子逼我们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走出去,这面旗就没倒!”
叶青沉默了很久,最终,轻轻反握了一下周瑶的手,将那块已经凉掉的饼,一点点吃了下去。
她不能倒下。至少,在最终判决降临之前,不能。
夜色渐深,狼嚎峪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哨兵在黑暗中警惕地游弋。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既害怕听到毒气炮弹划破夜空的尖啸,又期盼着能听到栓子传回好消息的暗号。
希望与绝望,在这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山林中,进行着最后的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