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况。”唐雄低声道,“不像平时。”
叶青点了点头,她也感觉到了异常。这更印证了周瑶的判断,根生很可能就在这里,而且中村可能也预判了他们会有营救行动,加强了戒备。
“按第二套方案。”叶青冷静下令,“唐雄,带你的人,在据点东侧制造混乱,吸引敌人注意力。我带两个人,从西侧污水渠潜入。”
唐雄默默领命,带着两名队员消失在黑暗中。
不久后,据点东侧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枪声!唐雄小组引爆了预设的炸药,并对哨兵发起了佯攻!
据点内的日军瞬间被吸引,大部分火力和人手都向东侧集中。
趁此机会,叶青和两名队员如同壁虎般,沿着肮脏滑腻的污水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据点内部。他们的目标,是那座灯火通明的主炮楼。
黑石岗据点东侧的爆炸声和激烈枪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搅乱了日军的防御部署。探照灯的光柱慌乱地扫向东面,士兵的呼喊声、机枪的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大部分守军都被吸引了过去。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叶青带着两名最精锐的“暗刃”队员,如同三道贴着地面的黑影,从西侧恶臭的污水渠出口悄然钻出,迅速隐入炮楼投下的阴影中。污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冰冷刺骨,却无法冷却他们心中燃烧的火焰。
主炮楼入口处仍有哨兵,但注意力明显被东面的交火所吸引。叶青打了个手势,一名队员如同狸猫般迂回靠近,用淬毒的吹箭无声无息地解决了哨兵。三人迅速闪入炮楼内部。
炮楼内结构狭窄,楼梯盘旋而上。底层是物资堆放处,空无一人。激烈的交火声从楼顶和东侧外围不断传来。叶青侧耳倾听,捕捉着除了枪声外的任何细微声响。
在二楼一个紧闭的铁门外,她听到了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声。
是根生!
叶青眼神一凛,示意队员警戒。她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是从里面锁死的。没有犹豫,她取出一个小巧的撬锁工具,在锁孔里轻轻拨动几下,“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猛地推开门,只见根生被绑在木桩上,浑身鞭痕累累,嘴角破裂,显然遭受了严刑拷打。他看到叶青,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声——他的舌头被割掉了!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叶青全身!但她强行压下,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她迅速割断绳索,检查根生的伤势。万幸,都是皮外伤,行动无碍。
“能走吗?”叶青低声问。
根生用力点头,眼中是复仇的火焰和获救的激动。
“撤!”叶青毫不犹豫,扶起根生,两名队员断后,迅速向楼下撤离。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底层出口时,异变陡生!
炮楼厚重的木门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日军军官的厉声呵斥!中村的援兵到了,而且直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八嘎!里面有动静!封锁出口!”
“手榴弹!”
几枚冒着白烟的手榴弹从门缝滚了进来!
“小心!”叶青厉喝,猛地将根生推向侧面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自己也顺势扑倒!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在狭窄的炮楼底层爆发!气浪翻滚,弹片四射!一名断后的“暗刃”队员躲避不及,当场牺牲!另一名队员也被震得口鼻出血。
叶青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拉起根生和那名受伤的队员,知道从正门突围已无可能。
“上顶楼!”她当机立断。只有占据制高点,才有一线生机。
三人沿着楼梯拼命向上冲。顶楼的日军已经被东面的唐雄小组吸引了大半火力,剩下的几名日军被叶青他们从背后突袭,迅速解决。
占据炮楼顶层,叶青迅速观察形势。东面的枪声,已经变得稀疏,唐雄小组显然在且战且退,吸引了大量敌军。而炮楼下,至少一个小队的日军,已经将出口团团围住。
195唐雄牺牲
“发信号!让唐雄撤退!”叶青对受伤的队员命令道。那名队员挣扎着爬到窗口,用蒙着红布的手电筒向唐雄小组预设的撤退方向发出了信号。
然而,就在这时,叶青瞳孔猛地一缩——她透过望远镜看到,在据点外围的乱坟岗边缘,唐雄为了掩护最后两名队员撤离,被日军的机枪火力咬住,身中数弹,他那如同山岩般的身影晃了晃,最终缓缓倒下,消失在黑暗中……
一股锥心的刺痛瞬间攫住了叶青!唐雄……这个沉默寡言,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老兵,这个带着他们穿越无数险境的眼睛和向导……
但她没有时间悲伤。炮楼下的日军已经开始准备强攻,甚至抬来了炸药。
“营长!怎么办?”受伤的队员嘶哑地问,眼中带着绝望。
叶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了看根生,又看了看脚下堆积的日军弹药。
“把能找到的炸药都集中起来!设置延时引爆!”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们从后面跳下去!”
炮楼后面是一段相对低矮的围墙,
队员们立刻行动,将日军留在顶楼的几箱手榴弹和炸药包堆放在楼梯口,设置了简易的延时引信。
“跳!”
叶青率先扶着根生,从炮楼后窗纵身跃下!受伤的队员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落地翻滚,不顾一切地向预定接应点狂奔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
整个黑石岗主炮楼在剧烈的爆炸中从中部断裂,上半截轰然坍塌,化作一片燃烧的废墟!巨大的爆炸和冲天的火光,不仅吞噬了试图强攻的日军,也彻底震惊了周边所有敌人,为他们的撤离创造了绝佳的机会。
当叶青带着根生和那名受伤的队员,与在外围接应的郭松涛佯动部队汇合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老唐呢?”郭松涛急切的问道。
叶青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沾满烟灰和血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深邃。
郭松涛愣住了,随即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虎目含泪。
营救行动成功了,根生被救了回来。但付出的代价,是唐雄的牺牲,和一名“暗刃”队员的生命。叶青的“暗刃”,这把刚刚淬炼成型的利刃,在初露锋芒后,便折损了最重要的基石。
带着沉痛与缴获的少量武器弹药,队伍沉默地返回孤竹镇。每个人心中都明白,中村一郎的毒计虽然被挫败,他与抗日团之间,这场无声而残酷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血腥的阶段。而失去了唐雄,未来的路,更加艰难……
唐雄牺牲的消息,传回孤竹镇,如同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这位沉默寡言、却如同山岳般可靠的老侦察兵,他的离去,给抗日团带来的不仅仅是战术上的损失,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重创。许多老兵,包括赵旭日自己,都曾与唐雄一起出生入死,那份默契与信任,是无数次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出来的,无可替代。
追悼会上,没有遗体,只有唐雄那顶洗得发白的旧军帽和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旧军装。赵旭日亲自致悼词,这位铁打的汉子声音数次哽咽,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老唐……走好。你的仇,咱们记下了!你的路,咱们接着走!”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侦察排和“暗刃”小组的成员,他们失去的不仅是战友,更是那双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眼睛。一种无形的迷茫和更深的警惕,笼罩着他们。
叶青变得更加沉默。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出来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冰冷,似乎凝结成了永不融化的寒冰。她没有流泪,也没有誓言复仇,只是将唐雄生前常用的那套侦察工具,一个磨得光滑的指北针,一本写满密语和地形标记的破旧笔记本。仔细收好,贴身携带。她知道,悲伤是奢侈品,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过唐雄未竟的责任,让“暗刃”这把刀,在失去砥石后,依旧保持锋利。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抗日团上下尚未从唐雄牺牲的悲痛中完全走出时,周瑶拿着一份紧急情报,面色凝重地找到了赵旭日和陈勇。
“团长,政委,情况不妙。”周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焦虑,“我们设在潞阳城内的几个秘密联络点,近日接连被破坏,多名地下同志被捕牺牲。同时,外围多个村庄向我们反映,‘新民会’和‘反共自卫团’的活动突然加剧,他们似乎得到了准确情报,针对性极强,我们的一些基层组织和民兵点遭到精准打击。”
陈勇眉头紧锁:“我们的内部……可能出了问题?”
周瑶沉重地点了点头:“极有可能。而且,这个内鬼级别不低,否则不可能同时掌握城内联络点和外围基层组织的核心信息。唐雄同志的牺牲……恐怕也与此有关。” 她怀疑,黑石岗的行动本身就是一个局,目的不仅是消耗“暗刃”,更是为了验证内鬼提供的情报是否准确,而唐雄的牺牲,无疑是对方确认情报价值后的一次成功收割。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了整个团部。外部强敌环伺,内部却出现了致命的蛀虫!这比面对中村一郎的千军万马更让人心悸。
“查!给老子一查到底!”赵旭日勃然大怒,额头青筋暴起,“就是把咱们团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个王八蛋揪出来!”
“团长,冷静!”周瑶按住他,“内鬼隐藏极深,贸然大规模排查,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引发内部猜忌和混乱,正中中村下怀。”
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第一,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应急保密预案,所有核心军事部署和重要情报,仅限于我们三人知晓,暂不向下传达。第二,命令所有地下联络点和外围组织暂时静默,切断与团部的直接联系,改用单向、延时传递信息的方式。第三,内部审查必须进行,但要秘密、有针对性,从有可能接触到被泄露信息范围的人员入手,由绝对可靠的同志负责。”
周瑶的目光看向了叶青。“叶营长,‘暗刃’小组暂时停止所有对外行动。你们的新任务,是内部肃清。这件事,需要绝对的冷静、耐心和……无情。”
叶青抬起眼,与周瑶对视,没有任何犹豫:“明白。”
一场没有硝烟,同样残酷,凶险的内部清查,悄然展开。
叶青和她的小组,从明处的利刃,变成了暗处的猎手,目标是自己队伍中,可能存在的内鬼毒瘤。信任与怀疑,忠诚与背叛,在这片本就饱经风霜的根据地上空交织,考验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中村一郎在潞阳的指挥部里,看着手中由内鬼传出的、关于抗日团内部启动秘密审查的情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攻心为上”之策,正在一步步奏效。他并不急于发动军事进攻,他要看着抗日团在猜忌和内耗中,自己走向崩溃。
“冬天,就要来了。”中村望着窗外萧瑟的景象,喃喃自语。他知道,大自然的严寒,加上他一手制造的内部寒冬,将是对孤竹镇那片焦土,最残酷的考验。
孤竹镇的天空,阴云密布,寒风渐起。
外部封锁未解,内部隐患又生,唐雄牺牲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风暴已然在内部酝酿。抗日团,迎来了自重建以来,最严峻的生死考验。
好的,我们接续第五十四章,聚焦于内部肃清行动的开展与新的危机。
叶青和她精减后仅剩四人的“暗刃”小组,如同四道无声的阴影,投入到了这场比任何敌后渗透都更令人压抑的内部清查之中。没有明确的敌人,只有昔日可能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有枪林弹雨,却充满了猜忌与审视的无声交锋。周瑶划定的范围很小,仅限于有可能接触到被泄露的城内部点信息、外围组织名单,以及黑石岗行动,核心细节的二十余人,包括团部部分参谋、通信兵以及少数几名营连级干部。
调查在绝对保密中进行。叶青调阅了所有可疑人员近期的活动记录、接触人员,甚至暗中检查了他们的私人物品。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每一个人时,都仿佛带着冰冷的探针,让被审视者不寒而栗。营地里的气氛不可避免,变得有些诡异,一种无形的隔阂在人与人之间滋生。
赵旭日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将怒火发泄在训练场上,亲自操练新兵,吼声震天,仿佛这样才能驱散心中的憋闷。政委陈勇则加紧了对普通战士和群众的思想教育工作,反复强调团结和信任的重要性,试图稳住大局。
然而,中村一郎并未给他们太多时间。
几天后的深夜,一份由秘密渠道辗转送来的、带着血渍的情报,摆在了周瑶的案头。送信的地下交通员在抵达根据地边缘时已身负重伤,留下情报后便牺牲了。情报内容触目惊心:中村利用内鬼提供的信息,策划了一次针对抗日团外围最大一支武工队——“山鹰队”的精准围剿行动,时间就在两天后!
“山鹰队”活动在孤竹镇以北的山区,是抗日团重要的外围屏障和物资补充来源,队长老耿更是赵旭日的旧部,情同手足。一旦“山鹰队”被歼,根据地的北大门将彻底暴露,损失无法估量。
团部内,赵旭日眼睛瞬间红了:“妈的!必须立刻通知老耿!让他们转移!”
“不行!”周瑶斩钉截铁地否定,她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情报来源是我们仅存的、未被内鬼知晓的最高机密渠道。如果我们现在通知‘山鹰队’,内鬼立刻就会察觉这个渠道的存在,我们最后一点主动权也将丧失!中村完全可以改变计划,甚至利用这一点给我们设下更大的圈套!”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老耿和‘山鹰队’的弟兄们去死吗?!”赵旭日低吼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救,当然要救!但不能直接救!”周瑶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山鹰队”活动区域附近的一个点,“黑松坡”。“这里是日军预设的伏击圈。我们要做的,不是去钻这个圈套,而是去打乱他的部署!”
她快速说出一个大胆的计划:
“我们将计就计!利用这份情报,但我们不通知‘山鹰队’。我们派出一支精锐小部队,提前赶往黑松坡外围,不是去解围,而是去伏击日军的伏击部队!同时,命令郭松涛的一营,在黑松坡以南的公路沿线大张旗鼓地破袭、布雷,做出主力欲北上接应的姿态,吸引中村注意力,迫使他分兵!”
“这样,既能减轻‘山鹰队’的压力,给他们创造突围的机会,又能避免暴露我们的情报来源,甚至可能反咬中村一口!”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完全是在刀尖上跳舞。执行伏击任务的小部队,将陷入日军重围,九死一生。
“我去。”叶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波澜。内部清查陷入僵局,外部的战斗或许能让她找到突破口,哪怕是以身犯险。
赵旭日看着叶青,又看了看周瑶,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好!叶青,你带‘暗刃’去!记住,你们的任务是骚扰、迟滞,制造混乱,不是拼命!给‘山鹰队’创造机会后,立刻撤离!”
“明白。”
夜色中,叶青带着三名“暗刃”队员,携带着足够的炸药和弹药,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他们的身影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内部清查也在叶青离开后,由周瑶亲自接手,以更隐秘的方式继续进行。
她将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名叫王成斌的团部作战参谋身上。此人背景复杂,曾在旧军队服役,投诚后因其文化水平被留在团部,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情报。近期,他以探亲为由,离开过根据地一次,时间点颇为微妙。
周瑶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加强了对王成斌的监控,并开始秘密调查他上次探亲的具体行踪和接触人员。一场无声的猎杀,在内部与外部同时上演。
两天后的黑松坡,枪声如期而至。日军果然在此设下重兵,准备伏击按常规路线行军的“山鹰队”。然而,就在日军伏击圈即将合拢的刹那,侧翼突然响起了密集的爆炸声,和精准的狙击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