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日抱着胳膊,冷笑道:“好啊!他想拼消耗,老子就陪他拼!看看是他小鬼子的血肉硬,还是咱们的工事和骨头硬!”
“硬拼是要拼,”周瑶冷静分析,“但策略要有。敌人火力、兵力占绝对优势,我们不能在每一处阵地都与他死磕。我建议,依旧采取‘弹性防御,重点坚守’的策略。”
她详细阐述计划:
“东线鹰嘴岭、北线小河滩,依旧是日军主攻方向。命令郭松涛的一营、叶青的二营,依托加固后的工事,进行层层阻击,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后,相机后撤至二线、三线预设阵地,拉长敌人的进攻战线,消耗其锐气和弹药。”
“命令刘啸霆副团长,统一指挥三营预备队及所有民兵、游击队,在日军侧翼和后方广泛开展地雷战、破袭战,迟滞其推进,袭扰其后勤。”
“最关键的一点,”周瑶的手指重重落在西山钢铁厂的位置,“这里,是我们的核心,也是敌人最终的目标。必须打造成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堡垒。将剩余的所有重武器、迫击炮集中于此,由团长和我亲自坐镇指挥。这里,将是我们与坂田决战的最终战场!”
“同意!”政委陈勇立刻表态,“我负责动员群众,协助部队转运物资、抢修工事,确保后勤和民心稳定!”
部署既定,整个抗日团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与上次保卫战不同,这一次,少了几分初临大战的紧张,多了几分历经血火后的沉稳与决绝。
在东线鹰嘴岭,郭松涛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亲自检查着每一段战壕、每一个火力点。
“都把掩体给老子加固!沙袋加厚!防炮洞挖深!鬼子这次来的可是大家伙,别一炮就给老子掀飞了!”他的吼声在山岭间回荡。战士们沉默地挥动铁锹,将工事修了又修,他们知道,即将到来的,将是一场炼狱般的考验。
在北线小河滩,叶青的身影依旧清冷孤寂。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用行动检查着反坦克壕的深度、诡雷布设的隐蔽性、以及各火力点之间的射界衔接。面具隔绝了她的表情,但那双露出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风暴。黑风峡牺牲的战友名单,如同烙印刻在她心中,此刻尽数化为冰冷的杀意。
在后方,苏清雪的野战医院再次忙碌起来,储备绷带,消毒器械,准备迎接即将涌来的伤员。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她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从死神手中抢回生命。
老兵唐雄没有固定的防御任务,他如同一个自由的幽灵,带着侦察排的骨干,前出至日军可能的集结地域,监视着敌军的一举一动,为后方提供着最及时的情报。
气氛一天比一天紧张。日军大规模调动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潞阳方向日夜传来卡车和坦克的轰鸣声。根据地的百姓们也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在抗日团的组织下,有序地向更安全的后方转移,留下的青壮则全力帮助部队加固工事、运输物资。
决战前夜,赵旭日和周瑶再次巡视了钢铁厂核心阵地。看着在夜色和灯火下如同钢铁巨兽般矗立的厂房,以及严阵以待的战士们,赵旭日深吸一口气。
“参谋长,这次,怕是比上次还要惨烈。”
周瑶望着远方漆黑的地平线,那里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野兽。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多惨烈,我们必须守住。这里,是我们的根。”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但这寂静之下,是即将爆发的、最狂暴的战争雷霆。孤竹镇,这片饱经战火洗礼的土地,再一次面临考验。
黎明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幕,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孤竹镇外围的寂静便被一种令人心悸的轰鸣声粗暴地撕碎。那声音低沉、密集,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闷雷,又像是无数钢铁巨兽在远方咆哮——那是日军坦克集群引擎的怒吼,夹杂着炮兵阵地炮弹上膛的金属撞击声。
抗日团前沿观察所的哨兵们瞬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来了!鬼子来了!”嘶哑的呼喊通过电话线传遍各前沿阵地。
几乎在哨音落下的瞬间,日军炮兵阵地方向猛地爆发出连绵不绝的火光!
“炮击!全体隐蔽——!!”
凄厉的警报声被淹没在如同末日降临般的炮火轰鸣中!
“咻——轰!!!”
“咻咻咻——轰轰轰!!!”
成百上千发各种口径的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抗日团的东线鹰嘴岭和北线小河滩阵地!这一次的炮火准备,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持久、覆盖范围更广!重炮炮弹落下,地动山摇,巨大的火球和烟柱不断腾起,仿佛要将整个山岭彻底犁平!坚固的工事在绝对的火力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段段战壕被炸塌,精心布置的铁丝网和鹿砦被撕碎,预先埋设的雷区被引爆,阵地上瞬间化作一片烈焰与浓烟交织的死亡地带。
炮火如同犁地般反复梳理着抗日团的阵地,持续了将近四十分钟才逐渐向纵深延伸。阵地上幸存的战士们摇晃着从泥土和废墟中爬起,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任何声音,满身满脸都是尘土,不少人嘴角渗出血丝,是被剧烈的爆炸震伤了内腑。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各级军官和老兵们嘶哑的吼声在残破的战壕里回荡。
战士们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炮火延伸的方向。透过尚未散尽的硝烟,他们看到了令人生畏的景象——至少十余辆日军九七式中型坦克,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排成冲击阵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履带碾过焦土,缓缓逼近!在坦克身后,是密密麻麻、如同黄色潮水般的日军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发出“板载”的疯狂嚎叫,汹涌而来!
“坦克!注意反坦克!”阵地上响起声嘶力竭的呼喊。
东线鹰嘴岭,一营长郭松涛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泥,瞪着通红的眼睛,抱着挺捷克式轻机枪冲到最前沿的机枪位。
“狗日的小鬼子!来吧!”他怒吼着,“火箭筒!给老子瞄准了打!专打履带!爆破组准备!”
有限的几具火箭筒在残存的工事中喷吐出火舌,火箭弹拖着尾焰冲向日军坦克。有的命中履带,发出一声脆响,让坦克原地打转;有的打在厚重装甲上,只留下一个凹坑和一簇火花。日军的坦克机枪和伴随步兵的轻机枪立刻还以颜色,密集的子弹泼水般扫来,压得反坦克手们抬不起头。
“手榴弹!集束手榴弹!”郭松涛声嘶力竭。
战士们冒着弹雨,将捆扎好的集束手榴弹奋力投向逼近的坦克。爆炸声接连不断,不断有日军步兵被炸翻,但坦克依旧缓慢而坚定地前进,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
在北线小河滩,战斗同样惨烈。叶青冷静地指挥着二营的防御。她没有像郭松涛那样怒吼,命令通过手势和简短的口令迅速传达。
“狙击手,打军官,打机枪手。”
“爆破组,左翼,反坦克壕前设置障碍。”
“机枪,交叉火力,封锁步兵跟进路线。”
她的狙击手们隐藏在精心伪制的射击孔后,冷静地扣动扳机,精准地剔除着日军冲锋队伍中的指挥官和技术兵种,试图打乱其进攻节奏。但日军的兵力太多了,火力太猛了,如同海浪般一波接着一波,阵地前沿瞬间陷入了最残酷的近距离绞杀。
日军显然吸取了上次骆驼岭的教训,步兵与坦克协同极为紧密,根本不给抗日团爆破手靠近的机会。不断有抱着炸药包的战士在冲锋途中被机枪扫倒,血染焦土。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抗日团的战士们依托残存的工事,用步枪、机枪、手榴弹,甚至是刺刀和大刀,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搏斗。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鲜血和生命的消逝。
在团指挥部,电话铃声和通信兵的汇报声几乎没有间断。
“报告!鹰嘴岭一线请求炮火支援!鬼子坦克上来了!”
“报告!小河滩二营三连阵地被突破,正在组织反突击!”
“报告!三营侧击分队与日军骑兵遭遇,发生激战!”
赵旭日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盯着地图上不断变化的敌我态势标记。
“命令团属迫击炮,压制敌军后续步兵!告诉郭松涛和叶青,给老子顶住!没有命令,谁也不准后退一步!”
周瑶则更加关注整体局势:“团长,日军进攻势头很猛,这是想一鼓作气打垮我们。一线阵地压力太大,是否命令他们按计划,适时撤往二线?”
“再等等!”赵旭日咬着牙,“让鬼子再多流点血!告诉刘啸霆,他的侧击分队再凶狠点!一定要拖住鬼子的后续部队!”
钢铁与血肉的碰撞,意志与疯狂的较量,在孤竹镇外围的每一个阵地上惨烈上演。抗日团的防线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不断被冲击,看似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屹立着。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考验还在后面。西山钢铁厂的方向,仿佛能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声,那里,将是这场战役最终的熔炉。
前沿阵地的失守,在赵旭日和周瑶的预料之中,但日军推进的速度和付出的代价之惨重,依然让坂田信一郎在后方指挥部里暴跳如雷。他原本计划一鼓作气碾碎对手,却在第一道防线就磕掉了牙,损失了数辆坦克和大量步兵,时间也耗费了大半天。
“八嘎!废物!全线压上!不许停!天黑之前,必须给我突破他们的第二道防线!”坂田对着电话咆哮,脸上的伤疤因愤怒而扭曲。
日军的进攻没有丝毫停歇,炮火再次覆盖,这一次重点轰击的是抗日团依托几个相连丘陵和村落构筑的二线阵地。这里的工事更为坚固,多是利用山体反斜面、加固的民居和地道构成,火力配置也更有层次。
退守至此的一营和二营残部,来不及悲伤,立刻与预备队一起,投入到更加残酷的防御战中。
在二线核心阵地——磨盘岭,郭松涛的一营和增援上来的部分三营部队,死守着这道关键山梁。日军坦克受限于地形,无法展开,主要依靠步兵在炮火掩护下仰攻。战斗变成了更加纯粹的血肉磨坊。
“机枪!给老子省着点打!放近了再打!”郭松涛的嗓子已经完全嘶哑,他抱着一挺从日军尸体旁捡来的歪把子,趴在一条被炸塌半边的交通壕里,死死盯着山下蠕动上来的土黄色身影。
日军采用了新的战术,以小队为单位,多路渗透,利用岩石和弹坑步步逼近。双方的距离常常缩短到几十米甚至十几米,手榴弹成了最有效的武器。成排的手榴弹在空中交错飞舞,爆炸声连绵不绝,山岭上硝烟弥漫,弹片横飞。
一名日军曹长挥舞着军刀,嚎叫着带领士兵冲上了一处阵地缺口。老兵唐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沉默得像一块石头,手中的刺刀却快如闪电,一个突刺便精准地捅穿了那名曹长的喉咙,随即身形一矮,避开扫射的子弹,滚入旁边的弹坑,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历经无数次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极致效率。
在北面依托赵家庄进行防御的叶青二营,战斗同样惨烈。日军逐屋清剿,战士们则利用熟悉的地形,在断壁残垣间与敌人周旋。巷战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
叶青的身影在废墟间穿梭,双枪几乎从不同时开火,总是保持着至少一把枪处于待击状态。她专打日军的小队长、通信兵和机枪手,尽可能地瘫痪敌人的指挥和火力节点。一名日军士兵从侧面破窗而出,挺着刺刀向她扑来,叶青看都不看,反手一枪,子弹从对方下颌射入,那人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她继续前进,脚步稳定,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显示着体力的消耗。面具上溅了几点血迹,更添几分肃杀。
日军的兵力优势太大了。尽管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但他们依然像潮水般不断涌来。一处院落失守,又一条街道被占领。二营的防御圈在被不断压缩。
“营长!三连那边顶不住了!鬼子太多了!”一名满脸是血的通信兵冲到叶青身边报告。
叶青透过面具看了看周围越来越近的枪声,冷静下令:“命令三连,向西侧祠堂收缩,与二连靠拢。告诉所有单位,逐步向庄内核心工事撤退,利用地道转移伤员。”
她的命令清晰而果断,即使在败退中,也保持着最大限度的秩序。二营的战士们且战且退,不断在撤退路线上布设诡雷,利用每一堵墙、每一个拐角进行迟滞射击。
与此同时,在团指挥部,周瑶紧盯着地图,不断接收着各条战线的报告。二线阵地多处告急,日军进攻的疯狂程度超出预期。
“团长,二线阵地恐怕守不到天黑。”周瑶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必须执行最终预案了,将主力撤入钢铁厂核心区域。那里是我们最后的堡垒,也是唯一能发挥我们近战、巷战优势的地方。”
赵旭日看着地图上不断被红色标记覆盖的区域,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空气,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妈的!撤!命令所有部队,按预定方案,交替掩护,撤入厂区!告诉郭松涛、叶青,给老子把能带走的伤员和武器都带进来!带不走的,全给老子炸掉!一根毛也别留给小鬼子!”
撤退的命令下达。各阵地上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开始了一场与死亡赛跑的撤退。他们在战友的掩护下,背负着伤员,沿着事先反复演练过的路线,向那片由高炉、车间和坚固仓库组成的最终壁垒退去。
日军发现对手后撤,进攻更加疯狂,紧追不舍。断后的部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伤亡惨重。
当夕阳如同鲜血般染红西天时,最后一批抗日团战士退入了西山钢铁厂的大门。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追击的日军暂时阻挡在外。厂区外,是日军密密麻麻的包围圈和不断响起的枪炮声;厂区内,是残存的战士们疲惫而坚定的面孔,以及做好了最后决战准备的森严工事。
焦土之上,最后的壁垒已然成型。孤竹镇保卫战,进入了最为残酷、也最为关键的最终阶段……
西山钢铁厂那高大、厚重、布满弹痕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的巨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日军如同嗜血群狼般的疯狂咆哮和零星的枪声,他们在清理外围,重新集结,准备对这最后的堡垒发起最终的总攻。门内,是一片异样的、带着金属锈蚀和硝烟混合气味的寂静,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声和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厂区间回荡。
残存的抗日团战士们,依托着高炉、车间、仓库和纵横交错的管道、铁轨,迅速进入各自预定的防御位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军装破损,沾满血污尘土,但眼神却如同厂区内那些冰冷的钢铁一般,坚硬、沉默,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团指挥部设在了原炼焦车间的地下控制室,这里墙壁厚实,相对安全。赵旭日摘下帽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硝烟,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周瑶、陈勇、刘啸霆以及刚刚撤下来的郭松涛和叶青。郭松涛左臂用绷带吊着,显然是新添的伤;叶青的面具上又多了一道深刻的划痕,露出的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都到齐了?”赵旭日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说情况。”
政委陈勇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初步统计,退入厂区的作战人员,包括轻伤员,不到八百人。弹药消耗巨大,特别是重机枪子弹和手榴弹,库存已经告急。药品……更是所剩无几。”
副团长刘啸霆补充道:“厂区外围的民兵和游击队还在袭扰,但效果有限,无法根本改变敌我态势。日军已经完成了对厂区的合围。”
女参谋长周瑶走到巨大的厂区结构图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火力点、障碍物和撤退通道。“厂长,”她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尽管脸色苍白,“厂区是我们的最后阵地,也是最适合我们打巷战、近战的地方。地形复杂,建筑坚固,易守难攻。但同样,我们也被彻底包围,没有退路。”
她开始部署最终防御:
“第一,划分防御区域。一营负责东区,依托轧钢车间和高炉群;二营(残部)负责北区,依托铸造车间和原料仓库;三营,预备队及团部直属部队 ,负责核心区及作为机动力量。所有通道、门窗进行加固封堵,只留必要的射击孔和出击通道。”
“第二,火力配置。将所有剩余的重机枪、迫击炮集中使用,形成交叉火力网,重点封锁厂区主干道和开阔地带。‘猎鹰’小队成员分散到各制高点,负责狙杀敌军军官和重要目标。”
“第三,预备队与反击。刘副团长统一指挥三营机动兵力,哪里被突破,就堵哪里!必要时,组织敢死队,进行反突击,将突入之敌消灭或赶出去!”
“第四,”周瑶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叶青和唐雄身上,“我们需要一支最精锐的‘幽灵’小队,在战斗最激烈时,伺机潜出,目标是日军的前沿指挥部或炮兵阵地!哪怕只能造成混乱,也能为我们争取喘息之机!”
“我去。”叶青的声音透过面具,没有任何波澜。
唐雄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赵旭日一拳砸在铺着地图的桌子上,“就这么办!告诉所有弟兄们,这里,就是咱们最后的坟场!但就算是死,也要崩掉坂田满嘴牙!拉他足够多的鬼子垫背!”
命令迅速传达。残存的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用沙袋、机器零件、废弃钢锭堵塞通道,在车间二楼的钢梁上架设机枪,在管道缝隙中布置狙击位,将最后的手榴弹和炸药包分配到每一个战斗小组。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在整个钢铁厂的上空。
郭松涛瞪着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在一营的防区里咆哮着督促:“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子弹省着点用,瞄准了打!咱们多守一分钟,就能多杀几个鬼子!”
叶青则更加沉默,她仔细检查着北区每一个预设的伏击点和撤退路线,确保万无一失。她知道,这一次,可能真的没有退路了。
女医生苏清雪,将最后的手术室,设在了相对坚固的备料仓库底层,这里已经躺满了伤员。药品的短缺让她心如刀绞,只能依靠有限的清水和勇气,与死神争夺着每一个微弱的生命之火。
夜幕,再次降临。厂区内只有零星的火把和油灯,大部分区域陷入黑暗,如同蛰伏的巨兽。日军似乎也在调整部署,枪炮声暂时停歇,但这死寂比激烈的战斗更让人压抑。所有人都知道,当黎明再次来临时,将是决定命运的最后时刻。
赵旭日和周瑶并肩站在炼焦车间的顶层,望着远处日军营地连绵的灯火和隐约晃动的身影。
“参谋长,怕吗?”赵旭日忽然问道。
周瑶轻轻摇了摇头,夜风吹拂着她有些散乱的发丝:“不怕。只是……可惜了这些好弟兄。”
赵旭日沉默了片刻,望着漆黑的天幕,缓缓道:“是啊,可惜了……但咱们,对得起这身军装,对得起这片土地了。”
就在这大战前最后的宁静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叶青和唐雄,带着五名精心挑选的队员,如同真正的幽灵,利用厂区边缘一处废弃的排水暗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之中。他们的任务,是去寻找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扭转战机的可能。
黎明,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到来。当第一缕天光勉强穿透弥漫在钢铁厂上空的硝烟与晨雾时,日军的进攻号角再次吹响。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倾尽全力的、旨在彻底毁灭的最终总攻!
如同决堤的洪水,土黄色的浪潮从多个方向,向着钢铁厂的核心区域汹涌扑来!炮火准备比昨夜更加疯狂,几乎将厂区外围的每一寸土地都重新犁了一遍。残存的围墙、工事在爆炸中化为齑粉。
“全体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各级指挥员的吼声在厂房、车间和管道间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残酷、最原始的阶段。日军知道这是最后一道防线,进攻异常凶猛,不计代价。抗日团的战士们则依托着熟悉的每一个角落,进行着寸土必争的殊死抵抗。
在东区轧钢车间,郭松涛独臂挥舞着一把缴获的日军指挥刀,嘶吼着带领战士们与突入车间的日军展开白刃战。沉重的锻锤、冰冷的钢锭都成了武器,鲜血染红了满是油污的地面。郭松涛如同疯虎,身上多处挂彩,却依然死战不退,他所在的区域,成了日军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在北区铸造车间,叶青的狙击步枪已经因为过度使用而枪管发烫。她放弃了固定的狙击位,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在巨大的砂型模具、熔炉和传送带之间游走,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枪响和一个日军军官或机枪手的倒下。她的存在,极大地迟滞了日军在北区的推进速度,但也吸引了大量火力,处境岌岌可危。
核心区域的争夺更是惨烈。日军一度突破了由刘啸霆指挥的三营防线,冲到了距离团指挥部所在的炼焦车间不足百米的地方。赵旭日亲自带着警卫连发起反冲锋,用手榴弹和刺刀将突入的日军硬生生顶了回去,他自己左肩也被子弹擦伤,血流如注。
“团长!你受伤了!”周瑶急切地道。
“死不了!”赵旭日喘着粗气,一把推开要来包扎的卫生员,眼睛死死盯着外面,“参谋长,叶青他们……有消息吗?”
周瑶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叶青和唐雄带领的“幽灵”小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外面的枪炮声越来越近,日军的包围圈正在不断收紧。
时间已近中午,抗日团的防御圈被压缩到了以几个最高大建筑为核心的极小区域。弹药即将耗尽,战士们开始拆解机器零件、收集一切可以投掷的物品作为武器。伤亡极其惨重,能战斗的人员锐减,许多伤员简单地包扎后,又拿起武器回到了阵地。
苏清雪的临时医院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药品完全用尽,连干净的绷带都没有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重伤员在痛苦中死去,这位坚强的女医生终于忍不住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厂区西北角,靠近原料堆放场的方向,突然爆发了极其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而且,这声音是从日军进攻部队的后方传来的!
“怎么回事?!”赵旭日和周瑶同时冲到观察口。
只见一股日军部队的后方阵脚大乱,似乎遭到了来自背后的猛烈袭击!爆炸接二连三,日军的火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和停滞。
“是叶青!他们得手了!”周瑶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虽然无法确定叶青小队具体攻击了什么目标,但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击,无疑打乱了日军的进攻节奏,为濒临崩溃的防线赢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好样的!!”赵旭日激动得满脸通红,“命令所有还能动的弟兄!给老子反击!把狗日的压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极大地鼓舞了抗日团残存将士的士气!绝境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哪怕这希望如此渺茫,也足以点燃最后的斗志!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用最后的力气,向着因后方遇袭而略显慌乱的日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