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的话,威少的话,如涓涓细流,渗入胡大海粗犷的心田。他想起那些倒下的兄弟,有的甚至是当初飞云寨的老伙计,他们临死前喊的是“杀鬼子”,而不是“回山寨”。一股热流冲上他的眼眶,他猛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
院子里陷入了沉寂,只有马灯燃烧发出的轻微“滋滋”声。
胡大海内心的斗争异常激烈。团长的道理,像冰冷的刀锋,割裂了他对山寨的眷恋;威少的话语,又像炽热的火把,点燃了他心中那份被“义气”和“自在”掩盖了的,更深沉的家国情怀。
他想起加入抗日团时的誓言,想起一路上看到的被鬼子蹂躏的村庄,和百姓哀求的眼神。飞云寨的生活固然快意,但那终究是“小我”的逍遥。而团长描绘的,是一条更艰难,更广阔的抗日道路。
良久,胡大海缓缓抬起头,眼中的挣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浊坚定的光芒。他转向赵旭日,声音沙哑却清晰:
“团长……俺……俺老胡糊涂了!”
他转过身,对着跟自己来的老兄弟们,沉痛地说:
“兄弟们,团长说得对!咱们现在是抗日队伍,不是山大王了!守着飞云寨,是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那和缩头乌龟有啥区别?鬼子还在祸害咱的同胞,咱们却躲在山寨里,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吗?对得起这身军装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过往的执念都吐了出来:
“俺胡大海,从此以后,这根,就扎在打鬼子的路上!团长指到哪,俺就打到哪里!飞云寨……俺不回去了,就当是个念想吧!”
那几个老兵,看着营长的转变,也被这番道理所触动,纷纷低下了头。
赵旭日看着胡大海,严厉的目光缓和下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
“三营长,能想通就好!咱们的队伍里,不能少了你这样一个福将。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敢于直面自己,不断进步的同志,才能越战越强!抗日的根,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是咱们抗日的决心,是咱们和老百姓的鱼水情深!有了这,咱们走到哪,哪就是根!”
威少也欣慰地点点头:“老胡啊,想通了就好。队伍就是咱们的新家,同志们就是咱们的亲人。只要我们团结一心,灵活作战,就一定能让鬼子不得安宁!”
……
牛头堡的临时团部,气氛比往常更加凝重。
赵旭日团长,面前摊开的那张简陋地图上,“孤竹镇”三个字,被红笔重重地圈了起来,像一块灼热的炭,烙在每个人的心头。
参谋长周瑶,刚汇报完情况,声音低沉而急促:
“……基本可以确定,镇子里混进了大量鬼子的特务和汉奸。他们化装成商人、流民,甚至混进了镇公所。活动非常猖獗,我们的两个秘密交通站已经被破坏,一位负责物资转运的同志……牺牲了。敌人显然是想以孤竹镇为据点,建立情报网,摸清我们在这一带的活动规律,为下一步大规模清剿做准备。”
孤竹镇,距离牛头堡不过几里地,是连接几处要道的枢纽。若此地被敌人牢牢控制,无异于在抗日团的眼皮底下,钉入一颗毒牙,不仅周边村庄的百姓,将陷入水深火热,队伍的行动也将受到极大掣肘,甚至可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