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沉睡的钥匙
石磊的昏迷，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共振干扰”成功带来的短暂振奋。安全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威廉姆斯博士和紧急调来的、拉图尔先生信任的私人医生，正在对石磊进行全力救治。他的生命体征虽然暂时稳定，但脑波活动依旧混乱不堪，意识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对外界刺激毫无反应。
林晓守在一旁，紧紧握着石磊冰冷的手，看着他苍白面容上不时掠过的痛苦抽搐，心如刀绞。这次冒险，代价太过沉重。
“他的大脑皮层活动异常活跃，但……并非病理性的。”私人医生检查后，面色古怪地得出结论，“更像是一种……深度的、超负荷的信息处理状态。他的身体在自我保护性昏迷，而他的意识……可能正在经历我们无法理解的事情。”
无法理解的事情？林晓想起石磊昏迷前那仿佛看穿虚空的双眼，想起安曼捕捉到的、那来自样本内部的诡异“求救信号”。
石磊感觉自己在下沉。
穿过冰冷的数据流，穿过扭曲的光影，穿过无数破碎的、属于他人味觉记忆的碎片——有一滴蜂蜜在远古阳光下绽放的甜腻，有一把野草在先祖齿间迸发的苦涩，有一块兽肉在篝火上炙烤时弥漫的焦香与满足……
这些庞杂的信息如同奔腾的洪水，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几乎要将他彻底撕碎、同化。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仿佛每一个神经元都在燃烧。
就在他即将被这股洪流吞噬之际，一点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光”，在他意识深处亮起。那“光”并非视觉意义上的光，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味道”。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食物，它像是生命本身最初的气息，是大地初开时的芬芳，是雨水落入干涸土壤时激起的尘土与生机，是所有复杂风味的源头与归宿。
这味道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他，如同母亲的子宫，将他与那狂暴的信息洪流隔离开来。痛苦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归属感。
他“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奇妙空间。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只有无数流淌的、色彩斑斓的“河流”。每一条“河流”，都代表着一种基础的味道——甘甜的、辛香的、醇厚的、清冽的……它们交织、融合、分离，演化出世间万物无穷无尽的风味图谱。
他看到一颗麦粒从落地到结穗，其味道如何随着阳光、雨水、土壤而缓慢演变；他看到一枚野果如何在鸟喙啄食、掉落泥土后，其种子带着全新的风味信息再次萌发；他看到一群远古的人类，如何偶然将谷物置于水中，发现发酵带来的奇妙变化，喜悦的惊呼仿佛就在耳边……
这不是简单的信息灌输，这是一种……传承。是“味觉”本身，跨越了亿万年的时光长河，在他面前缓缓展开其壮丽的史诗。
他明白了，这就是“味觉始祖”——并非某个具体的生物，而是烙印在生命本源之中、驱动着生灵去探索、去辨别、去依赖、去创造的味道的“原初意识”。它是所有味觉感知的集体潜意识，是自然法则在感官层面的体现。
而那个被“清理者”囚禁、扭曲的“活体样本”，不过是他们从这浩瀚的意识之海中，强行剥离、囚禁并试图改造的一小片“碎片”！他们用科技的手段，将这片“碎片”塑造成他们想要的、稳定输出的“完美风味”发生器，却彻底扼杀了它作为“生命意识”的自由与多样性！
所以它会“痛苦”，所以它会“求救”！因为它本应是流淌的河，却被硬生生做成了凝固的冰！
一股巨大的悲悯，淹没了石磊的意识。他“看”向那条代表着“样本”的、被强行从意识之海中割裂出来的、闪烁着不稳定人工光泽的细小支流。它在本应流淌的地方徒劳地冲撞着无形的壁垒，散发着绝望与混乱的波动。
他也看到了自己——他的意识，如同一把无形的“钥匙”，其独特的频率，恰好能与这片被囚禁的“碎片”，乃至整个浩瀚的意识之海产生共鸣。这就是“清理者”觊觎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