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染迎着他愤怒而痛苦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殿下心中既然已有判断,何必自欺?如今皇后娘娘想必已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殿下想来也猜到一二,若此刻您彻底倒下,正中何人下怀?难不成要让仇者快,亲者痛?”
她不等萧衡亦反驳,继续步步紧逼,“晋王如今圣眷正浓,朝中风向已变。若他日晋王真的登临大宝,以他行事之决绝,届时,恐怕不止是殿下您性命难保,整个并州范氏,都可能因您今日之颓唐,而遭受灭顶之灾!”
“你……!” 萧衡亦胸口剧烈起伏,他想斥责她危言耸听,但理智告诉他,她说的每一个字却是真的。母后日渐憔悴的容颜,外祖父信中隐晦的担忧,这一切都在佐证她的判断。他颓然地向后靠去,闭上眼,声音带着绝望道:“……那又如何?我如今还能做什么?一个废人罢了。”
“如果臣女说,殿下的腿,尚有治愈之望呢?” 温清染的声音适时响起,像黑暗中投下的一缕微光。
萧衡亦倏然睁眼,愣愣地看向她。
温清染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希冀,继续道:“臣女愿为殿下寻访名医,竭尽全力。只要殿下能重新站立,尽管日后晋王成了太子,殿下依旧有机会,” 温清染眼中掠过一丝深刻入骨的恨意和杀意,“臣女与晋王,亦有血海深仇。助殿下,亦是助我自己复仇。”
这才是她真正的动机?萧衡亦混沌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她与二弟曾有婚约,如今却反目成仇?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恨意不似作假。
“你……你为何要找我帮你?”他的声音带着审视和最后一丝警惕,“还有,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信你?”
“依然是想借助殿下背后的势力,”温清染迎着他的审视,目光坦然,她语气笃定,“臣女既敢开口,便有几分把握。殿下只需问自己一句,是愿意就此沉沦,带着不甘与怨恨了此残生甚至死去,还是愿意抓住这可能的生机,搏一个东山再起、清算旧账的机会?殿下难道就不想知道,真正害殿下的人是谁吗?”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萧衡亦的目光从温清染沉静坚定的脸上,移到自己无法动弹的腿上,再移到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深吸一口气,那一直黯淡无光的眼眸深处,终于艰难地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属于昔日太子的锐利和决断。
他看向温清染,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可,不过你要我怎么做。”
温清染嘴角浅笑,她微微屈膝:“多谢殿下相助,臣女告退,如今时机未到,殿下先精心养伤即可。”
温清染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子寝殿,殿内重归寂。
夜风拂过宫苑,带着晚香玉的浓郁气息,温清染直至走到院门之外,才停下脚步,回身往萧衡亦的寝宫看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萧衡亦如今虽被崇熙帝放弃,却从未厌弃,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站着的是皇后范氏及其母族,盘踞大启数百年的百年世家范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根系深扎于帝国的土壤之中,其底蕴和力量,绝非晋王萧衡允那般依靠圣心独宠、盛家和新兴势力支持所能轻易撼动。